這時，彩蓮進後院叫“吃飯”，吳發把貞貞交給彩蓮，拽著榕龍一起去前院。
二
走南闖北的榕龍，很會講故事。愛聽故事的吳發有的是時間——他已不當支書了，冬日正閑得慌。就拿出好茶，晚上邊喝邊聊。不過，吳發坐了會兒，抱貞貞走了。方敏與榕龍愈聊愈投緣，常聊到三更半夜。
“怎樣解除旅途上的寂寞呢？”榕龍的故事這樣開頭的：“路上看‘電影’！注意觀察車廂內外的動靜，時而一瞥，就有個‘鏡頭’。一路行來，一個個‘鏡頭’續起來，就是一部電影。如果我當導演，用‘路’這條線我把‘鏡頭’串起來，定會讓觀眾傾倒，創最高收視率。為嘛？故事發生在你身邊，真實感人！我舉幾個‘鏡頭’你們瞧瞧。事先說明，前兩年汽車還是國營公司的，沒承包給個人，這些鏡頭才會出現。”
鏡頭一：“為人民服務？滾下去！”
現在，路邊等車真方便，招手即停，甭進站買票了。當然上車後交錢，千萬別向司機索車票。司機不撕票椐，錢可揣入口袋。
有天，我在村口馬路邊等車。身旁有位六十來歲的大爺，他身邊豎著個漲鼓鼓的麻袋。見遠遠客車來了，他一隻青筋暴突的手，攥著幾張新的工農兵（十元鈔票）迎風抖著，發出嗦嗦聲響。
客車緩緩停靠路邊。連鬢胡子的司機，把頭伸出窗外，喊：“不要票的，上車！”
大爺耳背，以為司機可憐老人，不收他的鈔票，就把工農兵揣入懷裏，搬起麻包往車門塞，嘴裏喃喃道：“送我老漢一程，不收錢，真好！為人民服務的風格真高……”
司機耳尖，聽了就回頭瞪瞪老漢一眼，胡子奓煞開，喝道：“為人民服務？滾下車！”
嗚地車子走了，把老漢拋在一片揚起的塵土裏。
鏡頭二：半山坡飯店，更紅火
中午，客車穿過集鎮，在半山坡上停了下來。這裏，前沒村，後沒店，路邊開著一家“迎賓飯店”。店前的馬路邊已停了一溜的車子。司機回頭對乘客說：
“休息半小時，吃飯！”
司機把乘客通通趕下車，鎖上車門，昂首闊步進了飯店。風韻猶存的中年老板娘，笑容可掬地把司機請入大廳後的“雅座”。老板娘掀開門簾時，我瞅了一眼，雅座舒適，桌麵豐盛，有魚、有肉、有酒、有飲料。
門外又有喇叭響，兩短一長。老板娘又匆匆迎出門外。一輛拉煤炭的貨車停在路邊，年輕的司機已登上後車鬥，手握鐵鍬，衝老板娘嘻皮笑臉地說：
“要多少，盡管開口。今晚，留我住宿就成。”
老板娘閃了下媚眼，說：
“神氣嘛喲——你們吃‘阿公’的，老娘不告發你，就燒高香了。”
司機卸下的煤，堆得如小山，足有一噸多。然後，他洗了手，與老板娘打情罵俏著，進了雅座。
“貴死了。”我身邊一個中年婦女，用筷子撥著麵條上的幾星肉，嘟噥：“才三點肉，幾片菜葉，要五元。真惡。”
同桌的一個後生，接過話題說：“司機吃的、拿的，你不出誰出？”說罷，他誇張的伸出兩個手指說，“叫我老婆快生個雙胞胎——龍鳳胎，用汽筒吹大，男的當司機，女的也在半坡開飯店，鈔票通通流進我家！”
“哄”大堂裏響起笑聲。半山坡的飯店，真紅火！
鏡頭三：“危難時刻，才見共產黨”
車到一個小站停了下來。車門一開，上來兩個戴大蓋帽、穿製服的年輕人。他倆剛一露臉就喊：
“讓開，檢查！”
他倆對過道裏的乘客推推搡搡，然後雙手在行李架上搜尋。“啪”地一聲，踢翻了過道裏的一個籃子。籃子裏滾出雞蛋，裂了，黃花花地流了一地。一老嫗忙過去護住籃子。倆年輕人嫌老嫗擋道，又一推，老嫗傾倒，卻把籃子緊緊摟在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