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1 / 3)

景熙五年十二月廿七,統治獨洛河二百年之久的薛詔部被大周兼吞,當王宮在一場大火中化為灰燼的時候,薛詔王族最後的血脈也下落不明。在那堆廢墟裏,沒有找到薛詔王赤莫的蹤跡,同樣也沒能找到大周征西將軍的屍骨,他們,都在那之後不知所蹤,連同那個被認定是引起了這場戰爭的妖人——沈聆秋。

然而從最初街頭巷尾各種傳言議論紛紛,到人們終於忘卻素羅,習慣了她的新名字,永安,也不過短短六年的辰光。

物已非物,人何似人。

景熙十二年,春。

永安的春天總比長安要晚上許多,作為大周的屬地,沒了前些年的內憂外患,城破後的永安在短短幾年之內,人口較從前多了一倍不隻。從化雪開始便商客不斷,仿佛戰爭從不曾有過。那傷痛似乎是如此這般得輕易可被忘卻。

但這一晚,卻不知是他第幾次自夢中驚醒,最後的印象隻有那片刺眼的火光,但夢到了什麼卻不必去回憶,因為心口的鈍痛再熟悉不過,而臉上則又是一片潮濕。

披衣起身,帳外刺骨的夜風襲來,提醒著人冬天還未遠去,不知不覺又來到舊時的王宮所在,這裏已從一片廢墟變成如今永安城最大的集市,極目望去,隻剩下密集的屋棚和比肩的招牌,好似從沒有那場大火,從沒發生過國破城亡。

燃燒的梁柱塌損,正落在他和聆秋之間,聆秋被赤莫劫持,眼見無望,定要他先帶走兩個孩子。

他依言照做,可等他再想攀上高台,救對方脫離的時候,大殿塌了,於是他眼望著大火燒紅素羅的天空,望著薛詔的王宮化成灰燼,望著本該和他一起攜手此生的人,天人永隔。

存嘉責罵他貪生怕死,怎不與那人死在一處,他隻有沉默以對。存嘉又說,當初是瞎了眼,竟會以為他有情有義,竟會對他動了情意,他也無話可說。他也曾以為自己有情有義,言而有信,無論是對歃天盟也好,對先帝也好,對六哥也好,他都無愧於心,可唯獨那個人,隻有那個人,他卻從頭至尾都是愧欠,竟還曾以為是對方欠著他。所以剩下的時日,或許是一年兩年,也或許十年八年,都是他還債的時間,他要替對方撫養一雙兒女,替對方做他想做而未成之事,用下半生的苦修來贖前半生的罪孽,然後在死前,如若上蒼垂憐,還能讓他幸之又幸地再見那人一麵,也就死而瞑目。

緩緩跪倒在地上,手在冰涼的土地上摸索著,卻不知道究竟想找些什麼,俯下身,慢慢地將臉頰貼上地麵,吸入鼻中的凍土氣息就仿佛也有了那人的味道……

臉頰上驟然一片冰涼。

又飄雪了。

“有件事,我想問問世叔的意思。”

“說吧。”

雨漣煎煮著湯藥,頭也不抬的應道。

“我想回中原去。”

“要我同行?”

“含兒多病,自小都賴世叔看顧,倘若世叔願意同去,自然最好不過。”

“死心了?”

雨漣這才抬眼,看向對方。

雲出一頓,半晌,卻是搖頭。

“一日未見他的屍身,我一日不會死心。”

“是呢,倘或這一次回來再看到當初那幕景象,阿寶可要悔不當初了。”

話說出口,雨漣倒有些後悔,尖酸刻薄有些過了。

但對方似乎不為所動,神色依舊。

“這一次或許不會那般幸運,可是生是死……我要親眼見到。”

“哼。”

“世叔意下如何?”

“我自然和孩子們一起。”

“多謝世叔。”

“你不必承我的情。”

雨漣低下頭,又是之前漠不關心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