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說得投機,又飲了數杯,方才吃完飯,廖德明就辭起身。楊禦史道:“尊寓在何處?尚未曾奉拜。”廖德明道:“小窩暫借在浙直會館中,怎敢勞重台駕。”說畢,送出廳來,到了門前,楊禦史又囑咐道:“此事若成,決當重謝。”廖德明道:“不敢。”方才別去。正是:
曲人到處皆奸巧,詭士從來隻詐謀。
豈料天心原有定,空勞明月下金鉤。
楊禦史送了廖德明,回衙不題。且說廖德明受了楊禦史之托,巴不得成就此事,就有托身之地。回到館中,宿了一晚,次早起來梳洗畢,收拾些飯吃了,依舊叫家人拿了王吏部的薦書,竟往白太常的私衙而來。到了街前,先將王吏部的書投進去,等了一會兒,方見一個長班出來相請。廖德明進到廳上,又坐了一歇,白公方才出來相見。
敘過了來意,吃了茶,白公便問道:“王年兄稱先生風鑒如神,但學生老朽之夫,豈足以當大觀。”廖德明道:“老先生道光德譽,天下景仰,非晚生末術所能淺窺。倘不鄙棄,請正台顏,容晚生仰測一二。”
白公將椅向上移了一移,轉過臉來道:“君子問災不問福,請先生勿隱。”廖德明定晴細細看了一晌,因說道:“觀公神凝形正,岩岩有山嶽之氣象;更兼雙眉分聳入鬢,兩眼炯如寒星,為人一生高傲,行事清奇古怪,處艱難最有擔當,遇患難極重義氣;最妙在隼頭隆直,五嶽朝歸,這富貴隻怕今生享他不盡;隻恨神太清了,神清則傷子嗣。說便是這等說,卻喜地閣豐厚,到底不是孤相,將來或是猶子,或是半子,當有一番奇遇,轉高出尋常箕裘之外。”
白公歎道:“學生子息上久已絕望,若得個半子相依,晚年之願足矣。若說眼前這些富貴,不瞞先生說,真不異浮雲敝展。”廖德明道:“據老先生之高杯,雖不戀此,若據晚生相中看來,這富貴正無了期,子息上雖非親生,定有一番奇遇;目下印堂紅黑交侵,若不見喜,必有小災,卻不妨。老先生可牢記此言,到明日驗了,方知晚生不是麵欺。”白公道:“多承指迷,敢不心佩。”
正相完,左右又換了一道茶來。吃了茶,白公又問道:“先生自浙到京師,水陸三千餘裏,閱人必多,當今少年才士,曾看得幾人中意?”廖德明道:“晚生一路看來,若論尋常科甲,處處皆有;倘要求曠世奇才、名重天下之人,惟有禦史楊公令公子方才當得起。”白公驚問道:“是哪個楊公?難道就是敝同年楊子獻?”廖德明道:“是江西諱廷詔的,倒不知可是貴同年?”白公道:“正是。他止得一位乃郎,前年中了鄉榜。學生曾見過。其人也隻尋常,就是朱卷,也不見怎麼過人。為何先生獨取此子?”廖德明道:“若論文章一道,晚生不敢深辯;若從他星命來看,文昌纏鬥,當有蘇學士之才華,異日自是第一人,玉堂金馬;不但星命,就是他已叨鄉薦,今年二十歲,終日藏修,尚未肯議親,隻這一段念頭也不可及。老先生莫要等閑錯過。”白公道:“原來如此,學生倒也不知。”
二人又說了些閑話,廖德明就起身告辭。白公道:“本該留先生在此小酌三杯,奈一個敝相知相招往李皇親莊上,來催早去,有慢先生,多得罪了。”隨叫家人封了一兩代儀送與廖德明。廖德明打一恭受了,再三致謝出門,隨即將此說話報與楊禦史去了不題。
且說白公聽了廖德明一席話,心下就有幾分打動了,便要訪問楊公子消息,又不好對外人說。
恰好吳翰林來訪他,白公就留在書房中小飲。二人打動了,便要訪問楊公子消息,又不好對外人說。
恰好吳翰林來訪他,白公就留在書房中小飲。二人飲到半酣,白公因問道:“楊子獻的乃郎你曾見嗎?”吳翰林道:“你為何問他?”白公道:“前日敝同年薦了一個相士來,我偶問及他京師中誰家子侄多才而賢,他就盛稱老楊的乃郎,以為後來第一人才,且以鼎甲相期。小弟因為紅玉親事,恐怕當麵錯過,所以問他。不知他的文字如何?”吳翰林道:“他是詩二房陸知縣的門生。文字雖未曾見,人是見過的,卻也不曾留心。如今細細想起來,也不象個大才之人。就是老楊,從也不見誇美,若果好時,他怎肯自家埋沒了?”
白公道:“我也是這等疑心。那相士又說他今年二十歲尚未議婚,說他立誌必要登了甲榜,方肯洞房花燭。若果有此誌,便後生可畏,定也不得了。”吳翰林道:“這也不難。等小弟明日設一席,請他父子來一敘,再麵觀其動靜,才不才便可知矣。”白公道:“此最有理。”二人商量定,又吃了半日酒,方才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