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老禦史為兒謀婦 (2)(2 / 3)

楊芳沒奈何,立起身來一擲,卻不湊巧,倒是三個紅。左右斟上一杯,楊芳吃了,說道:“‘一色杏花紅十裏’。”白公心下暗想道:“雖然不惜時景,或者自道其少年誌氣,倒也使得。”第二杯,楊芳酒便吃了,酒店卻費思量。假推未幹,捱了一會,忽想起,說道:‘禦水流紅葉’。”

楊禦史聽了,自覺說得不雅,又不好說不好,又不好說好,隻得微笑了一聲。白公也不做聲,轉疑是楊芳有意求親,放說此語,反不覺其窘而偶然撞著。

到了第三杯,楊芳實實沒了酒底,隻推辭吃不得,再三告免。吳翰林原自有心,那裏肯聽,白公又在傍幫勸,楊芳推不脫,隻得拿起酒來,顛倒在《千家詩》上搜索。

楊禦史初意,隻道紅字酒底容易,一兩個也還說得來,不料擲了三個,見楊芳說不來著急,又不好替他說,要提醒他一個經書與唐詩中的,知他不曉得,隻得在《千家詩》上想了一句,假做說閑話道:“如今朝廷多事,你我做侍臣的,月月隨朝,淡月疏星,良不容易。倒不如那些罷歸林下的,甚是安閑。”此乃楊禦史以“淡月疏星”一詩提醒楊芳,口中雖然說著,卻以目視楊芳。白公與吳翰林一時解不出,因葫蘆答道:“正是如此。”

楊芳見父親以目看他,知是提醒,又聞“淡月疏星”“侍臣”之言,一時想起,滿心歡喜。因將酒吃幹,說道:“一朵紅去捧玉皇。”白公會過意來,轉讚一聲:“好!”楊芳見白公讚好,遂欣欣然將盆送與吳翰林。

吳翰林擲下,轉是一個紅,也吃了杯,說道:“‘酒入四肢紅玉軟’。”令完了,吳翰林便斟一大杯送楊禦史謝令。

楊禦史接了酒,一麵飲,一麵看著楊芳,說道:“詩詞一道,因是風雅,文人所不可少,然最於舉業有妨,必功成名立乃可遊心寄興。似汝等小生後進,隻宜專心經史,斷不可因看見前輩名公淵博之妙,便思馳騖。此心一放,收斂便難。往往見了人家少年俊才而不成器者,多生此病痛也,最宜戒之。”因回顧白公道:“年兄你道小弟之言是否?”白公道:“年兄高論自是少年龜鑒,然令郎天姿英邁,才學性成,又非年兄所限也。”

吳翰林見楊禦史酒吃完了,就要送令與楊芳。楊禦史見了慌忙立起身來說道:“要送令自是白年兄,然酒多了,且告少停。”白公亦立起身說道:“也罷,且從命散散,換過席再坐吧。”

吳翰林不敢強,遂邀三人過廳東一個小軒子裏來閑步。這軒子雖不甚大,然圖書四壁,花竹滿階,珠覺清幽,乃是吳翰林習靜之處。大家到了軒子中,四下裏觀看了一回。楊禦史與白公就往階下僻靜處去小便,惟吳翰林陪楊芳在軒子邊立著。

楊芳抬頭,忽見上麵橫著一個扁額,題的是“弗告軒”三個字。楊芳自恃認得這三個字,便隻管注目而視。吳翰林見楊芳細看,便說道:“此三字乃是聘君吳與弼所書,點畫遒勁,可稱名筆。”楊芳要賣弄識字,便答道:“果是名筆。這‘軒’字也還平常,這‘弗告’二字寫得入神。”卻將“告”字讀了常音,不知“弗告”二字蓋取《詩經》上“弗援弗告”之義,這“告”字當讀與“穀”字同音。吳翰林聽了,心下明白,便模糊應道:“正是。”有詩道得好:

穩口善麵,龍蛇難辨。

隻做一聲,醜態盡見。

正說完,楊禦史同白公小便完走來,大家又說些閑話,吳翰林就複邀上席,又要送令。楊芳讓白公,白公又推楊芳,兩下都不肯行。楊禦史也恐行令弄出醜來,便乘機說道:“年兄既不肯行,小兒焉有僭妄之理。倒不如淡淡領一杯為妙,隻是小弟不該獨僭。”白公道:“見教得是,但酒卻要吃得爽利。”楊禦史道:“知已相對,安敢不醉?”吳翰林遂叫左右各奉大杯。四人一頭說,一頭吃,又吃了半日,大家都微有醉意。楊禦史恐怕白公酒酣興起,要作詩賦,遂裝作大醉,同楊芳力辭,起身麵別。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