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正邦本以為安迪與家源之間的矛盾不過是尋常朋友間的鬥氣,並無什麼深仇大恨。當年三人玩在一起,他也還少年懵懂,隻覺得他們兩個特別默契,在一起更投緣也更合拍些。喬正邦從小到大都是少根筋,全副心思都放在泡女仔和打電動上。哪會想到在自己背後,左安迪和宋家源發生過這麼多說不清道不明的糾葛。這層關係,就是在事隔十數年後的今天,他都覺得難以置信。
“原來你們,你,和你……是……”喬正邦說話都禁不住結巴,一時找不到適合的詞彙。
左安迪忿忿扯下餐巾,往桌上扔:“不是!你別誤會,我同他,毫無關係。”
他起身要走。偌大的餐廳裏開著音樂,無人說話時背景樂便顯得愈發響亮,像代替這空間裏的人唱出他們心聲。左安迪走了兩步,停在原地,射燈從頭頂照下,光線打亮他背脊。
“對不起。”宋家源突然在座位上出聲,他緊盯著麵前的酒杯,眼神慢慢移向左安迪的背影,遲了十幾年的一句道歉終於說出口,“當時年紀小,我真的接受不了,也不願意承認。所以……對不起。”
安迪慢慢地笑起來,沒有轉身,隻停在原地,微微震動著肩膀,仿佛聽到的不是一句道歉,而是一個笑話。
“太遲了。這句話,還是留給你自己。”
時間是把無情刀,在歲月的長河裏將人雕琢成不同的形狀。十多年的分離,縱然有些痕跡深入過骨髓,在經曆過重重風霜雨雪後,最終也都被抹去了棱角。當年經曆家庭巨變,那種天崩地裂、刻骨銘心的絕望,安迪現在想來,竟也十分遙遠。
他隻會記得,在他最孤獨無依的時候,是蕭錦良給了他機會,讓他重新站起來,找到人生的出路,看清未來的目標。
蕭家從事傳媒行業,蕭錦良當時負責一本新創刊的男性時裝月刊,正在四處物色模特。十七歲的左安迪當時外形已經十分出挑,因為母親的緣故,時常被八卦周刊偷拍見報。就這樣,蕭錦良在那些模糊不清的偷拍照中挑中了他,四處打聽安迪的資料。最終在左父的墳前,找到了哭到昏睡過去的少年。
蕭錦良說,你這樣逃避不是辦法,沒學曆沒背景,甚至沒有一個清白的名聲,這樣出去找工作,一定會碰壁。但是我這裏不一樣,我會讓你發光。
安迪起初以為他是那些不三不四的掮客,專找落魄的男孩,想在他們身上占便宜。後來跟蕭錦良去了攝影棚後才知道,準備給他穿來拍照的,隨便一件衣服都價值上萬,就連攝影棚裏的那些拍攝器材,都貴過一輛進口跑車。
蕭錦良雖是報業大亨的兒子,骨子裏卻是認真做雜誌的。當時女裝月刊在香港風行,翻遍全港,卻還未有一本專講男裝的雜誌。左安迪做了雜誌的第一期封麵,一炮打響。沒人認出他就是那個緋聞女王的兒子,大家隻知道他叫Andy,在鏡頭前形象百變,冷漠如冰,又熱情似火。他的人也如外表一般難以捉摸,誰都不知道在他滿麵和煦的笑容背後,到底在想些什麼。
Andy就像是夜空中的一道閃電,在模特界曇花一現,在身價高竄的同時,忽然宣布轉行。他同蕭錦良的戀情也如此,兩人短暫拍拖,很快便和平分手。誰也沒對外說過對方的不是,他們身在這個圈子裏,早已學會按照最佳的方法處理好自身的關係。而安迪對於這個圈子的天分,由這時開始,便漸漸顯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