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2 / 2)

震驚中,有人上來喚他。左安迪隻感覺到茫然一片中有個朦朧的聲音隔著厚重的布幔般,在遠處叫他。叫聲持續了一會,他才聽真切了,猛地一個激靈,從混沌裏清醒過來,卻發覺自己仍是坐在走廊的長椅上。麵前一位金發碧眼的護士正在叫他——剛才那一切居然都是夢境,手術曆時十個個多小時,他不吃不喝地坐在外麵,最後竟是疲倦到睡著了。

護士衝他指指手術室大門,隻見上麵指示手術中的燈光暗下,帶著口罩的醫生出來,神情和夢中如出一轍。

左安迪惴惴地上前,暗暗掐了自己一下,確信這次不是夢境了,卻又擔心自己會聽到夢中一樣的對白。醫生把自己的口罩揭開,臉上卻是掛著一抹微笑,他的嗓音也是輕快的:“手術非常成功,再過一個多小時病人的麻醉就會退去,你可以到病房等他。”

在經曆過先前的夢境之後,有一刹那左安迪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直到再一次與醫生確認過結果,他才匆匆道了謝向病房去了。

十多小時的等待十分漫長,接下來的個餘小時卻很快過去。當蕭錦良被推進病房時,麻藥的作用已經退去,他半眯著雙眼,嘴上仍罩著呼吸器,雙眼卻能準確地找到左安迪,努力對他做出一個“謝謝”的嘴型。

之前這兩個字沒說出口,並非因為沒有必要,而是太過沉重。他們刻意將這一切淡化,做出並不在乎的表象,其實彼此都是心照不宣的。兩人經曆過這樣一場生死大關,靈魂也仿佛是得到一次洗練,世界在蕭錦良的眼裏從此都不再一樣。

而對左安迪來說,又何嚐不是如此。他仿佛也從蕭錦良死而複生的奇跡裏得到了勇氣,從今而後,再怎樣的刀山火海,都不能再叫他怯懦和卻步了。

蕭錦良帶著氧氣罩,手極緩慢地從被子下伸出來,遲鈍地彎起一指,衝左安迪指點著。安迪探過去,蕭錦良的手指也跟著移動。於是安迪明白了他在指的東西,是自己手裏緊抓的信封。

“你要這個?”左安迪揚了揚那幾乎被他揉爛的大信封,裏麵封了關於處理蕭錦良身後事的所有資料,“我沒有打開過,還給你。”

蕭錦良卻閉上眼睛緩緩搖頭,他動了動嘴唇,氧氣罩內立即被蒙了層薄薄的霧氣。左安迪認真看他口型,有些詫異地反問:“打開?”

蕭錦良點頭。

安迪猶豫了一下,終於打開。紙袋裏是厚厚一疊文件,安迪拿出來一一放在床頭櫃上,直到信封掏空了,蕭錦良卻仍是伸直了手指,像是還沒見到他要的東西。

“你究竟要拿什麼?”左安迪不解。

蕭錦良的麻藥隻退了大半,口齒還很含混,忍著傷疤上漸漸深切的痛楚,用力道:“裏……麵……”

左安迪隻有倒轉那個大信封,給他看裏麵確實空無一物。可他才一翻轉,就有什麼細小的金屬物件跌了出來,落下的速度太快,肉眼幾乎捕捉不到。左安迪彎下腰在地上尋找了半天,才撿起那個物件——是一枚鉑金指環。

左安迪想起來,這是十多年前自己送給蕭錦良的戒指。他不知道這個時候蕭錦良讓自己看戒指是什麼用意,隻是疑惑地去看蕭錦良的眼睛。隻聽蕭錦良反應遲緩地動著嘴唇,說:“裏麵,有……信……給你……”

左安迪去翻床頭櫃上堆的文件,見到隻有最後一張是手寫的文稿,上款是Andy,便知道那是蕭錦良寫給自己的信了。他拿來讀,才看到一半,雙手便微微顫抖,忍不住去看蕭錦良的表情。

蕭錦良躺在床上,也不能如何動作,隻是努力微笑了一下,說:“謝謝……你……”

左安迪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原不該在這個時候離開的,但蕭錦良像明白他的猶豫,又鼓勵似的點點頭。於是左安迪便握緊了那封信和戒指,探身上前輕輕擁抱他一下,而後在原地頓了頓,轉身一陣風似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