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官印可假為,首人首呈難假做。
莊文靖與殷仁錄了路小五口詞,即日回京複奏其事。天子震怒,傳旨將路小五就於京師處決,又命刑部行文廣州府,將杜龍文斬首示眾。其窩藏社龍文之人,知情不首,無應重處。
當時聞者無不快心,都道莊翰林善巧方便,捷於辨奸,不惟省了遠行,又全了朝廷委任大臣之體。有幾句言語說得好:
君子容小人,小人不能恕小人;小人陷君子,君子偏能全君子。小人不能恕小人,遂至怨君子之容小人;君子偏能全君子,遂立辨小人之陷君子。小人怨君子之容小人,又複遣小人來害小人;君子辨小人之陷君子,不勞君子去鞫君子。為遣小人來害小人,反送了害小人之小人;不勞君子去鞫君子,更全了薦君子之君子。送了害小人之小人,不能害小人所首之君子以快小人;全了薦君子之君子,更能全君子所容之小人以安君子。究竟小人枉自做小人,須知君子落得為君子。
刑部行文至廣州府時,杜龍文已先被本府太守拿下了。你道為何?原來他聽了妻子言語,毆了母親,被母親告了忤逆,並說他改名逃罪之事,為此太守將他監禁在獄。正待審問,恰值部文行到,太守便把杜龍文綁付市曹,斬首正法。又即委東筦縣上丞柴白珩去搜他家裏所藏假印,搜出假印數顆。凡各衙門的印信關防,與極要緊鄉紳客宦的圖章,都私雕在家。太守看了,不覺大怒,立提吏員列天象到來,喝罵道:“奴才!杜龍文既是犯罪脫逃之人,前日來投奔你,你就該舉首。如何竟收納了他,教他改名換姓,混充了貼寫書手,又憑他私雕官印,你隻是容隱?你做我衙門裏人,怎敢如此大膽玩法?”列天象頓口無辨,隻顧叩頭。太守道:“你家父兄當初首告舉人袁念先,害了他全家。今日你這奴才又窩藏那誣首官府的歹人在家裏,真是個惡種。如今奉部文要把你重處,你也休想活了。”說罷喝令左右將列天象重打,遂立斃於杖下。一時廣州府裏除了兩個惡人。有好事的做下幾句判語聽他道:
“逆親之人,私造官印,不孝所以不忠;欺君之人,謀害朋友,不忠所以不恕。藏忠臣書集之袁念先,宜其有賢甥;害正人身命之列天緯,安得有賢弟?杜賊姓名雖改,國法難逃;列家種類無存,果報不爽。”
且說柴白珩往杜龍文家搜取假印之時,搜出一箱書劄。其中有與學師往來的手書,又有與太監府裏人往來的手筆,方曉得當初唆使學師來作對的是杜龍文所為。又曉得後來使醉漢阻他遲期,假書帖去兵馬司討出犯人,也是杜龍文所為,並不幹董聞之事。白珩此時,不覺爽然自失,如夢初醒,歎道:“我一向錯認了董家妹夫,豈不可笑?他若平日如此暗算我,前日解餉時節,怎肯救我?原來以前這些事,都是杜龍文那斯的奸謀。我自恨當初不識好歹,認好人做歹人,倒認歹人做好人,把董家妹夫視如寇仇,反把路小五,杜龍文二人做心腹。前日若非丁推官審出盜情,那曉得路小五不是好相識?今日若非莊翰林審出證首,又怎知杜龍文是緊對頭?我加惠於彼的,倒把我謀害;我得罪於他的,倒肯替我周全。”轉展尋思,一發難得董家妹夫這般大度,這般盛德,跌足容嗟,感而泣下。正是:
小人奸險,君子寬平。
孰邪孰正,久之自明。
說話的說到這裏,不但莊翰林完結了首人公案,又使柴白珩明白了董聞心跡,已是十分快暢了。隻是杜龍文與路小五兩個移名改姓的惡人都已受了惡報,複了本來麵目,倒有了結局了。還有一個常更生,雖也改換了名字,卻是英雄豪傑,尚流落外方,未有歸結,不曾複得原名,還其故我。他本與董聞為結義弟兄,如今他便曉得董聞那裏曉得他,正要和他對敵。後來卻怎地相通,如何會合,看官住著,待在下慢慢說出他兩個相通、會合的機緣來。有分教:幹戈隊裏,忽傳紅粉奇情;劍戟叢中,頓接裙釵芳訊。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卷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