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你看。”他晃著手中的彩燈籠,璀璨雙眸笑意盈盈。卿卿一看圓圓杏眸瞬間靈動起來,她忙不迭地伸出手去,燈籠頓時變成血淋淋的首級,一雙混沌灰白的眼珠子死瞪著她!卿卿驚叫起身,豆大汗珠直淌而下,她不由攤開雙手低頭去看,粘糊糊的是汗並非是血,緩過神自覺是夢這才鬆了口氣。眼前鮮血漸漸散去,卿卿定神喘息,抬頭細顧四處,這榻凳窗門都陌生得很,身上蓋的蠶絲錦被也從沒見過,這裏並非王宮更不是趙府,她垂眸思忖,不由勾起唇角無奈苦笑。
門外男子站了許久,俊秀濃眉微蹙,紅潤薄辱緊抿,他盯著門內紋絲不動,過了半晌似鼓氣抬手欲推,纖長錦掌在門前幾寸處停住了,一小會兒後又緊握成拳垂至原處,他挪起雙腿轉身離去,此時門內傳出咳聲,聽著人耳都要震顫起來,他駐足回首,躊躇片刻又折回去推門而入。
“嗬嗬,你醒了。”
門處有聲傳來,笑聲清脆爽朗,如沐春風。卿卿止住咳側首望去,簾後一抹竹青影影綽綽。她微怔,之後極平常地點頭回道:“醒了。”
蕭清掀起湘簾緩步走來,神姿俊朗,麵若皎月。他穿著竹青色的袍,腰間扣著玉勾,修長身姿仍如當年玉樹臨風。一別多年,伊人如昔。他目光如水,在她略顯蒼白的臉上悠悠淌了一圈。
“看你咳得厲害,我替你端些水來。”
話落轉身,眨眼功夫一盞青花瓷蓮紋杯便捧到她眼前。卿卿垂眸看著杯中清水,思忖片刻才伸手接過。蕭清隨意坐上榻沿,待她喝完就把空盞放置矮案上。他舉止親昵,仿佛密友隨意不羈,卿卿看到那雙許久未見的桃花目,眼中泛出些許悅意,就如故友重逢,驚訝中免不了的一絲欣喜。
“多謝。”卿卿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伸到被中,似乎有些不自在,蕭清瞥見她的舉動便往後仰了些許。
“你一點也沒變,和你坐一塊兒我倒覺得自個兒老了。”他打趣說道,卿卿不禁多打量他兩眼,這十多年過去蕭二公子依然風流倜儻,若說變化,那便是他臉上的笑看著有些假。
“蕭二公子也沒變。”她回得很輕,可看起來卻像是用了十分的力氣。蕭清咂咂搖首輕歎,道:“你病得如此之重,為何沒人照顧?”
他似無心問起,卿卿並沒在意,反而笑得更加可人。
“我自己能照顧自己。隻不過上天有此意,豈是我這凡人能夠左右。”
“言之有理。”蕭清點頭附和,接著又道:“睡了這麼久定是餓極,我去拿桂花糕,這可是你以前最喜歡吃的。”
語畢,他起身從案上拿來一碟桂花糕,這小點聞著清香撲鼻,看著晶瑩剔透,送到卿卿麵前時不免勾起她幾分神思。憶當年,她想吃桂花糕,見廚間有就忍不住拿了塊,哪知這是供奉給灶王爺的,嬤嬤知道後差點打爛她手心,後來是蕭二公子幫她擋了災,說是他讓她去拿的。這些事不勝枚舉,或許隻是公子哥的舉手之勞,不過對小小的她而言,他就像救了她的命一樣。那麼如今呢?卿卿拿起桂花糕抿了小口,雖然香軟可口,可惜缺了兒時的甜味,她將餘下大塊放回碟中微微搖頭,蕭清見之也就將小碟放回原處。
“其實……你把我帶來沒什麼大用處。”卿卿直言,如今她就像被拋下的累贅,外麵看來錦繡得很,裏麵不過是團沒用的枯草,白費了拾者欣喜之情。
蕭清默不作聲,他清楚趙墨與丹蘭公主聯姻之事,也明白卿卿落得如同棄婦,他能竭盡所能取笑嘲諷,看她羞惱含憤,可是真要如此他卻不知該從何下手,難道積攢多年的恩怨就要棄之不顧?想到此處,蕭清不由輕笑,雙唇微蠕便隨口說了句:“怎麼會?趙墨將半壁江山拱手送於你,你怎會沒用處?”
這話聽來隨意,似乎未夾半絲惡念,然而越是不經意傷人也就越深,卿卿並非草木,在離開趙墨刹那她已然死了一回,每走一步就像是剝皮剔骨,像是將相連的心活生生撕開,看不見的血一路蜿蜒,到最後她還擔心他會痛卻沒看到自己體無完膚。胸口空蕩蕩的,她的心連同她的魂都留在那處,可是蕭清這般刺傷仍是讓她痛了把,以前定會哭但如今半滴淚未流。
“我將油盡燈枯,世間俗物對我又有何用?那半壁江山是我留給他的,並非是他送給我的。”她平靜無緒,語氣中卻透著股不可一世的傲氣,或許連蕭清也未想到麻雀也有涅磬之時,接下來他又該怎麼做呢?腹中毒語千百條,前後思量不知說哪句好,本應是生死冤家,但此時此刻他心有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