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浪子父親 (6)(2 / 3)

“我聽著,我是木頭人,”奧唐瑟說。

“我的戀人用青銅做了一座十寸高的雕像,”貝姨說下去,“表現桑鬆與獅子搏鬥。他把雕像埋進土裏,讓它生鏽;現在看上去和桑鬆一樣古老了。這件好貨現在擺在閱兵廣場的一家舊貨店裏,靠近我的家。如果你父親向他認識的農商部長波皮諾和拉斯蒂涅克伯爵提起這座銅雕,當做偶然路過看見的一件古董精品,要是他們買下它,或者去考察一番這塊銅破爛,那我的戀人就會發財了。好像說這些大人物對這類物件比刺繡飾件感興趣多了。可憐的小家夥硬說別人會把這一錢不值的東西當作古董,還說會有人出高價買它。要是買主是個部長,他就跑去自我介紹,證明自己是作者,那就有人替他捧場了。嗬!他自己以為功成名就了;他驕傲得很,這年輕人,就像兩位新封的伯爵一樣狂。”

“這作品學的是米蓋朗琪羅風格;作為戀人,他倒沒有昏頭昏腦……”奧唐瑟說,

“他想賣多少錢?”

“一千五百法郎吧?……古董商不肯賣得再便宜些,因為他還要傭金。”奧唐瑟說道:“現在爸爸是國王的特派員,他天天在國會裏見到這兩部長,他會辦妥你這件事的,我來管好啦。您要變成大富豪了,斯丹卜克伯爵夫人!”

“不會的,我那個家夥懶得要死,他幾個星期就搗騰紅蠟,沒什麼進展。唉!他整天泡在盧浮宮和國家圖書館裏看看版畫,描來描去的。他是個遊手好閑的人。”姨媽和外甥女倆繼續在開著玩笑。奧唐瑟的笑聲有些像硬裝出來的,因為她已經產生了所有少女都經受過的一種愛情,一種對一個陌生人的模糊的愛。這種念頭隻有在偶然遇見的一個形象周圍才能具體化起來,就像霜花附在窗外隨風搖曳的麥秸上一樣。十個月來,她把貝姨的神奇的戀人變成了一個現實的人;因為她同母親一樣認為貝姨是終身不嫁的。而八天來,這個幽靈變成了文塞斯拉?斯丹卜克伯爵,夢幻有了出生證,縹緲的霧氣凝結成了一個三十歲的青年男子。她拿在手中的銀印章閃爍著天才的光輝,如天神報喜像,具有護符般的威力。奧唐瑟感到非常高興,她竟不敢相信童話成了事實。她的熱血沸騰,但為了蒙住貝姨,她笑得像個瘋子。

“我好像看見客廳的門開了,”貝姨說,“我們去看看克勒韋爾先生是不是走了……”

“這兩天媽媽很難過,正在提的親事大概取消了……”

“沒關係!這還能挽回,對方(我可以告訴你)是大理院的法官。你喜歡做個院長夫人吧?行啦,如果這件事要依靠克勒韋爾先生,他會告訴我一點消息的,我明天就會知道有沒有希望!……”

“姨媽,這印章留給我吧,”奧唐瑟請求道,

“我不會把它拿給別人看的……媽媽的生日在一個月以後,我在那天一早還給你……”

“不行,把印章還給我……還要配一隻匣子。”

“可我要把它給爸爸看,讓他能夠在很了解底細的情況下去同部長談,因為當官的不能使自己的名譽受到影響。”

“那好吧!別把它給你母親看。我就要求你做到這一點,因為如果她知道我有一個戀人,會笑話我的……”

“我向你保證。”姨媽和外甥女倆走到小客廳門口時,男爵夫人剛剛昏厥過去;但是奧唐瑟的一聲驚叫就使她蘇醒了。貝姨跑去拿鹽。當她回來時,看見母女倆互相擁抱著。母親為女兒壓驚說:“這沒關係,隻是神經性的一次小發作,”這時她聽出男爵在按門鈴的方式,馬上補上一句,“你父親來了,千萬別告訴他這事……”阿德莉娜起身走到丈夫的跟前,想把他帶到花園裏去。她想在晚飯前同丈夫講一下被取消了的親事,解釋一下前景並且告訴他一些想法。於洛男爵的儀態一望便知是國會派和拿破侖派的。

人們很容易辨認出帝國軍人(對拿破侖帝國念念不忘的人):他們的軍人姿態、金鈕扣一直扣到藍色製服的頭頸、黑色塔夫綢領結、由身處緊張局麵而要求果斷地發號施令的習慣所養成的威嚴的步伐。在男爵身上確實看不出一點老態。他的眼力依舊很好,看書不戴眼鏡;長方臉很英俊,四周是烏黑的鬢角;咳!就是他氣色極佳的麵上露出絲絲紅筋顯示出多血質;腰帶束著的肚皮亦如勃裏亞——薩伐蘭所說威風凜凜。克勒韋爾就是同這樣一個有貴族氣派和和藹可親外表的浪蕩風流人物尋歡作樂的。像他這類男子,一見到漂亮的女人便會兩眼放光,對所有的美女,那怕是對從身旁經過而且永遠不會再麵的,都要微笑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