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姑娘們謙虛地退到一邊,剛才她們還是這裏的主角,現在卻成了態度謙恭的細心觀眾了。戴維在傾注他全部感情的時候,這些姑娘沒有流露出絲毫驚異或熱盼的神情,隻是在細心地聽著,仿佛是理解了這些奇怪的語言,同時自己心裏也有歌詞中所說的那種哀傷、希望以及順從的混合情感。
戴維親眼目睹了剛才發生的一切,另外也許為內心情感所驅使,他唱得比平時要來勁得多。他唱得字正腔圓,絲毫不比姑娘們那柔美的聲音遜色。曲調抑揚頓挫,這起碼在那幾個特別聽眾的耳朵裏是很有味道,很有力量的。他的聖歌在莊嚴的氣氛中開始,同時也是在莊嚴的氣氛中結束。
歌聲停止了,姑娘們都怯生生地偷眼向死者的父親張望,這種欲說還休的神情表明她們盼著他會有所表示。芒羅似乎也意識到現在他該有所行動了,這也許是人性中所能做出的最大努力。他摘下帽子,露出花白的頭發,以堅定而泰然的神情看了看沉默著站在周圍的這些膽怯的姑娘,又對隼眼打了個手勢,讓他好好聽著,然後說道:
“告訴這些心地善良而溫順的姑娘們,一個身體衰弱悲痛欲絕的人向她們表示感激。告訴她們雖然大家對所信奉的上帝有不同的稱謂,但他會記住她們這些仁慈行為的。我們終將會聚在他的神壇下,那裏不存在性別、地位和膚色的差別,這一天已經為時不遠了。”
他聲音顫抖著。隼眼聽完這番話慢慢地搖了搖頭,似乎不相信這話能起到什麼作用。
“把這話告訴她們就等於是在對她們說雪不是在冬天下的,”隼眼說道,“或陽光最強之時就是樹葉落下之際。”
說完這些,他又轉向那些姑娘,隻把芒羅的感激轉達了過去,因為他認為隻有這些她們才能欣然接受。芒羅的頭已經深深地低了下去,他再次陷入悲痛之中。就在這時候,上文中提到的那位年輕的法國人輕輕地觸了一下他的胳膊肘,先是把他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的身上,然後指了指一群抬著一張遮得嚴嚴實實的轎子正朝這裏走來的印第安青年,又指了指天上的太陽。
“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芒羅強作堅定地說,“我明白你的意思。這是上帝的意誌,我隻有服從。科拉,我的孩子,如果你傷心欲絕的父親所作的祈禱對你有用的話,你會是多麼幸福啊!先生們,走吧。”他望了一眼周圍的人說道。雖然他竭力擺出一副鎮定的神態,但悲痛之情是無法遮蓋的,那張蒼白的臉在不住地抖動。“在這裏要做的事已經做完了,咱們走吧。”
海沃德很樂意接受這個命令,因為他無時無刻不感覺到若再不離開,他就控製不住自己了。趁同伴們準備上馬出發之時,他又跑過去和隼眼緊緊地握了握手,還叮囑他別忘記他們那個日後在英軍的防地內再相見的約定。這之後他就高興地跨上馬鞍,策馬來到那乘轎子旁,轎子裏的艾麗斯的還在低聲抽泣。除了隼眼之外,所有的白人都離開了這個地方。芒羅低垂著頭走在前麵,海沃德和戴維一言不發傷心地跟在後麵,走在最後的是那個蒙卡爾姆的副官和他的衛兵。他們魚貫地從特拉華人的眼前走過,不久就消失在廣袤的森林之中了。
人走了,但淳樸的森林居民與這幾個來去匆匆的白人在患難中建立起來的情感紐帶卻沒有因此而馬上斷裂。在這之後的許多年裏,或為了在漫長的夜晚消磨時光或為了在沉悶的行軍途中激起勇敢的年輕人的複仇欲望,他們經常講起那個白人姑娘和年輕的莫希幹戰士的故事,連在這次重大事件中出現的那幾個次要人物也沒有忘記。接連很多年,隼眼一直是特拉華人與文明世界的聯係人,他們向他打聽那幾個人的下落,通過他的嘴他們得知時間不長白頭發便到陰間同他的祖先相聚了,而人們還誤以為他是因為戰鬥失利而死去的;那個慷慨的人把他的女兒帶回了白臉人的殖民地裏定居了,最後她不再哭泣了,臉上出現了笑容,開始了愉快的生活,這種生活倒與她那樂天的性格很合拍。不過,這些都是以後的事情了,與我們現在講的故事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