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說南京府鍾山靈秀,獨聚天下七分才氣,當真是作不得假的。
抬頭見及天色已經不早,張鶴年也不多說,徑直報起了中舉者的名單。得中者自然喜氣洋洋,未中者卻是失魂落魄,卻又滿懷希望得看著張鶴年。
隻因為依據朝廷慣例,這名單卻是按照從後往前的順序念的,越早念到的排名越低,而最後一個念到的,自然便是今年鄉試的解元了。因此,眾士子們既對沒聽到自己的名字傷心,也忍不住滿懷冀望,隻盼著自己的名字出現在最後。
“亞元……”張鶴年剛欲喊出名字,卻覺得眼前一花,卻發覺身前的眾士子突然齊齊轉過頭去,還道出現了什麼問題,正待詢問,卻聽見有人在人群中喊道“譚縱在後麵!”
“譚縱,快過來,快過來。”李明菊正找著呢,見及譚縱果然縮在最後麵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哪還顧得上許多,連忙抓著譚縱袖口就往前拖。
李明菊與譚縱都是江浙餘杭人,又同在一所書院讀書,因此關係極為密切。此次鄉試,李明菊已然得中,排名第九,而譚縱的學識又比李明菊好上許多,因此早就認定譚縱即使不中解元也必然得中亞元。
“鬆手,鬆手!”
譚縱扒拉開李明菊抓著自己袖口上的手,連忙看了看,頓時苦下臉來道:“這下可好,原來還隻是幾滴,被你這麼一抓,可就真成了一團麻煩了。”
“呸,瞧你那副窮酸模樣。”李明菊卻是知道譚縱性子的。知道這人出生雖然不算大富大貴,卻也不缺錢花,隻是為人有些懶散,喜靜不喜動,平生最怕的便是麻煩。這次隻怕也不是真的心疼這身新衣裳,怕還是懶得再去成衣鋪子裏再做一身。
“和你這大少爺說不清楚。”見及自己這袖口已經無可救藥,譚縱也是個灑脫的,幹脆就把袖口擼了起來,也不顧自己赤著半截胳膊有礙張觀,徑直走到張鶴年身前。先躬身作揖道了句“大人辛苦”,隨後便直接問道:“敢問大人,這得中解元者可是餘杭譚縱否?”
此話一出,人群裏頓時有好事的起哄道:“對極對極,可是餘杭譚縱得中解元了?”
張鶴年早聞得南京士子年少輕狂,頗有某位前輩之風,因此對於譚縱言行也不以為意,隻是低頭看了一眼皇榜起頭的名字,搖頭道:“並非譚縱,乃是南京本府童生徐駿徐文長。”
“哦?”譚縱心裏一落,又轉過頭去喊道:“文長,文長,快過來,你中解元了。”
這時卻見著一個大胖小子也不知道是從哪鑽出來的,隻把身邊的中舉的士子統統擠了開來。邊擠還邊喊道:“當真是我中了?當真是我中了?”說話間,似是還有些不可置信的模樣,顯然自己也未曾料到。
隻是身邊不時有人恭賀,徐駿這才相信,連忙把手上的蔥油餅隨處一拋,也不知道拋哪去了。一雙油手也顧不得擦了,隻是往前麵的人身上扒拉:“諸位且讓讓,讓我過去看看是真是假,莫被這‘夢裏盡繁花’的譚夢花給騙了去了。”
要說起來,這徐駿在南京府也是個有名的人物。
與其他學子一派風流瀟灑的模樣不同,這徐駿乃是一個十足的胖子,十八九歲的人了,身高卻隻有一米六七,體重卻也是一百六七,在書院體試時跑起步來,那真的是跑一步顫三顫,上樓時若是走的重了,便是連樓麵也是要隨之晃一晃的。
隻是這徐駿家境殷實,為人大方,因此也頗得同學喜愛。再加之這徐駿雖然稱不得才思敏捷,卻也刻苦努力,與這時文一項也算得上是一把好手,即便是南京城裏也無哪個童生敢稱能穩壓這徐駿一頭,因此此時得中解元也算是情理之中了。
隻不過他剛走到譚縱身邊,一股熟悉至極的蔥油餅味便鑽進譚縱鼻子裏。再一細看,頓時發覺這胖子果然兩手油汙,頓時明白過來,連忙將人扯了過來,單手就提起了這胖子的耳朵怒道:“死胖子,果然是你吃的油餅!”
不待譚縱真個動手,忽然聽見有人喊道:“住手!”
譚縱抬頭一看,頓時發覺不妙:自己一時激動,竟然忘記了現在的環境了。
望著被人捉住耳朵的今科解元,張鶴年是又是好奇來又是好笑。
這氣的是竟然有人蔑視禮法,在這文淵院前,大眾睽睽之下竟然有人敢毆打今科解元,當真是不當人子!笑的是,這南京府的今科解元果然與別處不同,不僅這時文做的一團錦簇,便是連這身子也是錦簇的很。更何況,這解元先前過來時,分明兩手油汙,顯然適才正在大嚼。
若說句難聽點的,這解元這副形狀,怕是與那肥頭大耳、滿腦肥腸的“貧肉”也相差不多了。若放在曆代前朝,怕是光這一副樣貌就得打下去了。
以張鶴年的閱曆而言,這等出眾的解元公還算是首例!
隻是,不論這解元如何,隻憑他解元公的身份,若是當真在這文淵院前被打了,那自己一幹人等怕也難辭其咎,雖說不至於落得個罪名,可對解元保護不力,年終考核落個差評的結局卻是跑不了了。因此,張鶴年這一聲大喝卻是發也得發,不發也得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