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敬執起掃把、便欲趕人,他道,“方丈訓示不可更改,不便之處敬請諒解、眾位施主還是請回罷了。”
“未入你山門、便不算你和尚寺地界,又憑何趕人?”沈慶春在石階之上連連跺腳,“本公子就是不走!此山人所共有,你奈我如何?真乃笑話也……”
在場人士一之間七嘴八舌地講起話來,喋喋不休、各不相讓。而正當其時,蛙聲、蟬鳴又忽而大作,“呱呱”不停,一時間氣氛便越發紛亂不堪。
清淨幽遠之深山古刹天外聖境,實在是被大大擾動。
而溫有道、竟然是不理各人紛爭,覓了塊不大不小的石頭,倚身其上,自顧自地講起話來,“而那東門寺之中,最為可愛可親者,自是我爹爹的老友玄登大師。我自幼小時候,便聽他談說江湖故事。各種可笑可怪引人入勝者,他講得就似親曆其境似的!說來也是甚怪,邊陲小鎮寺院之中、老邁年高快要入土了的和尚,竟然對江湖故事了如指掌!後來我溫家上下、也全賴大師收殮……”溫有道麵帶悲色、挽袖擦了眼角,又朗笑聲道,“近來變故頻起,我方才覺得,天下之大、其實何處不是江湖?武林中人有了幾分功夫,便自覺高人一等。其實怎會如是呢?有無功夫、並不重要,販夫走卒、也是江湖中人。玄登大師到底是何人物,我並不了解,想來我必是低看了他罷!”
“小道兒所言甚是啊!”沈慶春驟見溫有道說話,便連忙越過眾人,走到對方身側,接口道,“和尚之中,其實也臥虎藏龍。此和尚不同彼和尚也!然而不論是哪一位和尚,不肯救人的和尚便不是好和尚!”沈慶春搖了搖扇子,便望向溫有道,審視對方神色。見對方但笑未言,又道,“一了大師也殘忍,玄登大師也好心!可惜一了大師不是玄登大師,玄登大師不是一了大師!能救人的大師不救人,好心的大師遠在天邊!”
“正是如此,”那僧人全敬,當即便回答道,“施主請回。阿彌陀佛。”
“回去吧!”溫有道笑道,“又回得到哪兒去?!不是和尚殘忍,是老天殘忍!而人無論到何處,都得受老天擺弄!我一身武藝盡化飛灰、大仇竟不可報,又何顏麵回去見父母?而今我又見天下之間、高手遍地,一般人物,隻與螻蟻等同。高手說道不肯見你、就不見你,莫管你天大苦衷!”
沈慶春見事情生變,便連忙擎住溫有道雙手,急急勸道,“小道兒,那方丈不讓我們入內便罷休,總有其他辦法,不必求他……”
“而高手,也不是唯我獨尊!世人總要分割正邪兩道、不論武功高低。凡以正道自居者、總與邪道勢不兩立。正邪生死相爭、不能罷休!高手也概莫能外!其實正邪兩道豈有分別?不過皆是俗人一個、全受老天作弄罷了……”溫有道望向遠處,大雄寶殿之上、層層堆疊之飛簷於日光下金光閃閃,“但是老天,又能夠獨善其身乎?以我觀之,老天也不得不受老天擺弄吧!”
“小友所言,大有深意。可惜小友亦同樣受世俗束縛,離大道尚差一步。終難證得大道、修成正果。此是因亦是果;是一大一憾、亦為一大幸。是好是壞、全憑施主一念。阿彌陀佛。”極遠之處傳來應答。此聲縹緲虛空、難覓其蹤,不知是何人所言。
溫有道聽得、隻是一笑。“或許,確實如此……”他吐出一句聲息微弱的話語後,身形一晃、便倒將下來……
“當當……當當……”,“當當……當當……”,一陣又一陣沉重響聲於山林之間回蕩。其時天色昏暗、眾生靜寂。殘月低倚、雀鳥不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