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月初七夜(2 / 2)

話音未落,漆黑的光橫空而過,快如閃電,又輕若飛花,叮一聲,脆生生的像暗夜裏泛起的漣漪。

冰晶仍然坐在方才的椅子上,梁霄卻直身站起,劍已出鞘,地上,一支青花瓷杯碎成兩半,剛泡好的茶,淌了一地。

梁霄仍是一貫的清冷神情,一顆心卻暗自突跳。十年了,他憑著一柄墨玉,從不曾有人近得了他的身,這晚,他竟讓一個陌生女子坐在他身邊,甚至觸到他的手,奪去他手中的杯。他在那一瞬竟然大意了,隻那一瞬,已足以送命。他從不在乎生死,卻不能不心驚。

他是聖域最快的劍,清芒一點,一瓣心香,除了漆黑的劍柄、劍鞘,幾乎沒人見過他出劍。可是,這一刻,劍寒似雪,竟在冰晶麵前,刺不出去,也收不回來。

冰晶還是微笑,“可惜了一杯好茶。”說罷俯身拾起茶杯碎片,然後迎著墨玉款款起身。

梁霄微眯雙目,靜默地看她。冰晶的手很美,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捏住劍尖,另一隻手取了方小小的絲帕小心拭去劍上的茶漬。

她就那樣碰了他的劍,如此自然。

之後,冰晶探手覆上梁霄握劍的手,她的手柔軟溫暖,他的則堅硬如冰。怔忡間,墨玉入鞘。

此刻,他們離的更近,梁霄已能感覺到冰晶徐徐的氣息。

冰晶迎著梁霄的目光,燦然一笑,“你今晚沒有殺人。”

是的,他失手了,麵對哭泣的盞七,他失手了。

冰晶的手並沒有離開,依然隔著梁霄的手,覆在劍柄上。

冰晶很美,她的美貌大概可以令任何一個男人在這樣的麵容前失態,但是梁霄不會。她靠近他,輕聲軟語,毫不忌憚地觸碰他的劍,又如從容地凝視他雙眸,一雙手,覆著他握劍的手,遲遲不肯離開。這樣魅惑,他早該一劍殺了她,可是,他沒有。

他到底還是失態了。

她的目光和微笑,竟然無比清透,好像心底陽光遍灑的過往,即使在夢中也不敢憶起的過往,這一刻,讓他逃無可逃。

他的一切,盡被她看穿,他莫名陷入她溫暖的注視裏。

“這是我第一次失手。”梁霄的聲音很低。

“如果沒失手,你會快活嗎?”

心底又現出盞七含淚的雙眸,梁霄沉默不語。

冰晶輕輕按了按他冰冷的手,“我知道,你不喜歡殺人。”

梁霄別過頭,他不想再碰觸冰晶的目光。

“隻要你願意,隨時可以收手。”冰晶的聲音溫暖堅定。

梁霄仍是沉默。早已萬劫不複,何談收手。

他唯有的,便是墨玉。劍尖上嗜血的生活,讓他沒有心,亦不會再有痛。

自十五歲進鷹翦,他已在血腥和麻木中行走了十年,那一晚,似曾相識的目光,讓他堅硬了十年的心,又在鈍鈍地痛。

冰晶固執地看著他,繼續道,“若你真的沒有心,你早已殺了我。”

梁霄側身望向窗外,冰晶隻能看到他的側臉,很好看的側臉。他臉上的線條清朗分明,透出冰冷的意味,月光如水,清輝臨人,他麵上的光芒卻又刹那溫柔。

而冰晶的目光,好像能將一切化解。

多年後,梁霄還一直記得冰晶那晚看他的目光,像皎潔的月色,幽微照進心的最裏麵,隨著歲月的沉澱,益發明亮起來。她的一切,就那樣伴著他,繾卷一生。

三月初七夜之後,梁霄仍然是個殺手,隻是,沒有殺人的夜晚,他會到浣沙去,學著慢慢品一杯溫熱的綠銘,冰晶煮的綠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