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它呢,她教的班級要是段考考得前所未有的糟糕又怎麼樣?讓它去吧,這有什麼關係?不管怎麼說,到時候,成績報上來,她的班考得不好,她就很難受,夏天帶來的歡樂就會一掃而光。實際上,她不可能逃脫這個有製度有工作的世界,回到她感到幸福的田野上。她必須在一個勞動的世界裏占有一席位置,成為那個世界裏被承認的、享有一切權利的成員。這些對於這個時候的她來說,比田野、太陽和詩歌更為重要。可是她卻越發成了這個世界的敵人。
暑假漫長的休閑時間裏,她在想:要照自己的意思高高興興地生活,享受躺在陽光下玩耍和遊泳的樂趣,感到心滿意足,又要做一個能讓班上的學生拿出好成績的老師,真是太難了。她天真地幻想她再也不必當老師的時候會是個什麼樣。可是她模模糊糊地意識到,老師的責任已經永遠落在了她的肩上,而且到目前為止,她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工作。秋天過去了,冬天就要來臨。厄秀拉逐漸適應了當一名勞動世界裏的公民,也就是說逐漸適應了生活。她看不到自己的前途,但是在不遠的將來,可以上大學,她緊緊抓住這一點希望。她要上大學,免費受兩三年訓練。她已經提出了申請,獲得了來年入學的機會。
因此,她在為獲得學位而繼續學習。她將要學法語、拉丁語、英語、數學和生物學這些課程。她白天到伊開斯頓上課,晚上學習。這兒有個世界要去征服,知識有待於去掌握,資格有待於去獲取。她內心的需要在驅使著她玩命地幹。現在,她要在這個世界占據一席地位的願望高於一切。是要一席什麼樣的地位,她沒有問自己。這個盲目的願望推動著她。她必須獲得一席之地。她知道自己在小學教師的工作中永遠也不會幹出很大的成就。但她也並不是幹不了小學教師。她恨這個工作,可是她也對付得了。瑪琪離開聖菲利浦學校,找到了一個更滿意的工作。兩個姑娘還繼續保持著友誼。她們在夜校相會,一起學習,互相鼓勵,堅定信心。她們並不知道這是在朝哪方麵努力,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達到什麼目的。但她們明白這一點:現在想學習,想了解,想幹一番事業。她們談論愛情、婚姻和婦女結婚後的地位。瑪琪說,愛情是生命之花,花兒開放是意想不到的,沒有一定之規,一發現就要采摘,享受這短暫的樂趣。
厄秀拉不滿意這種說法。她認為她還愛安東?斯克裏賓斯基。然而她不能原諒這一點:斯克裏賓斯基不夠堅定,沒有承認她。他拒絕了她。那她還怎麼去愛斯克裏賓斯基?愛情怎麼會如此絕對?她不相信這一點。她認為愛情是一種渠道,一種方法,而不是它自身的終結,瑪琪似乎就認為是這樣。愛情之路總是能夠找到的,可是,它引向何方?厄秀拉說:“我認為一個人可能愛上的男子有許多個,不僅僅是一個。”她還在想著斯克裏賓斯基。因為認識了溫妮弗雷德?英格,她的心像被掏空了一塊。“你得分清愛情和好感,”瑪琪帶著點兒輕蔑的口氣又說了一句,“男人很容易對你有好感,可他們並不愛你。”“是的,”厄秀拉說。她臉上的表情看得出在忍受著強烈的痛苦。“好感隻是愛情的一部分。它不能持久,因而格外強烈。好感總是不幸福的,這是一個原因。”
她堅定地追求歡樂、幸福和持久性,與瑪琪正好相反。瑪琪肯定的是悲傷和事物不可避免的消逝。厄秀拉在生活的擺布下痛苦不堪,而瑪琪總是孤獨的,抑製情感的,所以,沉溺於鬱悶的憂傷中幾乎成了她的食糧。厄秀拉在聖菲利浦的最後一個冬天,兩個姑娘的友情發展到了高峰。就是在這個冬天,厄秀拉最深切地從瑪琪內向性格的主要成分——憂傷中體驗到了痛苦和享受。瑪琪也從厄秀拉與她生活的局限作鬥爭中享受到了樂趣並忍受了折磨。後來,厄秀拉擺脫了瑪琪將自己禁閉在內的那種生活方式,這兩個姑娘逐漸疏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