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擴大的圈子 (1)(2 / 2)

厄秀拉興衝衝地爬到樹底下,在明晃晃的常春藤和幹漿果樹叢組成的浮雕群中坐了下來。有一些伸出去的常春藤像是綠色的長矛,沾著星星點點雪花。冰層就在它們下麵。瑪琪拿出一本書,坐在大樹幹下,讀起柯勒律治(柯勒律治(1772—1834)英國浪漫主義詩人。)的《克裏斯托貝爾》來了。厄秀拉隨意地聽著,激動得全身顫抖。這時,她看見安東尼邁著自信、神氣活現的大步子踏雪走來。在白雪的映襯下,他的臉呈褐色,顯得堅硬,還掛著非常自信的笑容。“喂!”她朝安東尼大喊一聲。他臉上的表情作出了應答,頭也猛地一抬,作了個回答的姿勢。“喂,”他說,“你在那兒像隻小鳥。”厄秀拉大笑起來。她的笑聲是對安東尼那特有的、帶著土音的尖亮聲音的回答。她並沒有想到安東尼,不過她生活在與他有關聯的環境之中,生活在他的世界中。一天傍晚,她在小路上遇見他,兩人肩並肩地走著。她大聲說:“我覺得這個地方是那麼可愛。”“你真的這麼認為?”他說,“我很高興你喜歡這兒。”

他的口氣有一種難以理解的自信。“哦,我喜歡這兒。住在這個美麗的地方,在你的園子裏種植,就再也不想更美的事了。這兒就像是伊甸園。”“是嗎?”他笑了笑,接著說,“是的,喔,是不錯——”他猶猶豫豫沒往下說。他眼裏微微的閃亮變強烈了,目光沉著地望著她,野獸看人一般地望著她。厄秀拉的心裏咯噔一跳。她知道,他就要提議讓她也來過這種生活了。他試探性地問:“你和我一起住在這兒好嗎?”這份向她奉獻的特許一提出來,她感到緊張,害怕地退縮了。他們走到了大門前。“這怎麼行呢?”她問,“你又不是一個人住在這兒。”他答道:“我們可以結婚。”他那奇怪的、討好的又是冷冰冰的語氣能把陽光冷卻成月光。一切事物似乎都轉化了。影子和晃動的月光,以及所有冰冷的、非人性的、閃閃爍爍的感覺都成了真實的。她帶著恐懼意識到,她將接受這個事實。她將不可避免地接受安東尼。安東尼一隻手伸向了他們麵前的大門。她站著不動。他的肉體呈棕色,堅硬,說一不二。厄秀拉好像受了侮辱。

她口不由心地說:“這不行。”他同樣簡短地發出了馬嘶一般的笑聲,這回是悲傷苦澀的了。他把門柵拉開,但沒有開門。他們倆都在那兒站了一會兒,望著在紫色的樹枝後顫動的火紅的晚霞。厄秀拉看見他那輪廓分明的冷酷的臉龐上流露出憤怒、羞辱和屈從。他成了一隻自知被征服了的野獸。心裏點燃了對他的激情,向往他提出的迷人計劃,厄秀拉又感到懊悔和無可慰藉的孤獨。她的心靈是黑暗中哭泣的嬰孩。安東尼沒有靈魂。哦,她又為什麼要有呢?安東尼是掃除靈魂的清潔工。她轉過身,背對著他,看到東方呈現出奇妙的玫瑰紅,黃色的月亮在玫瑰色的天空中升起,下麵是變暗變藍了的雪地,真可愛。這景色多麼美麗,多麼可愛!安東尼沒有看到這景色。他是置身其中的一人。可是厄秀拉看見了,她也置身於其中。她所看見的景色使他們相隔遙遠。

他們一言不發地沿著那條路走下去,各自有著不同的命運。樹木變得越來越黑,白雪隻是給一個不真實的世界增添了一點朦朧。白天像影子一樣過去了,到了一個光線昏暗的雪夜。這時,她正在和安東尼漫無邊際地談話,與他保持一定距離,又使他靠近一些。安東尼步履沉重地走著。他不聲不響地為厄秀拉打開園門,厄秀拉進了自己的遊樂園,把他撇在門外。

第二天,正當她在擺脫,或者說試圖在擺脫這種痛苦的情感時,瑪琪來了。她說:“厄秀拉,如果你不需要安東尼,我會叫他不愛你。你這樣做不好。”厄秀拉又驚愕又難受地大聲說:“可是,瑪琪,我從來沒有要他愛我。”她覺得好像做了什麼不光彩的事。不過,她是喜歡安東尼的。在她的一生中,她不時想起他和他的求婚。但她是一個旅行者,在大地上漂泊遊蕩;而安東尼則是一個以滿足自己的感官為生活目的的與世隔絕的尤物。她是個旅行者,對這一點自己也毫無辦法。而她知道安東尼不是這種人。哦,但是最終,她必須不斷地往前走,去追尋那她認為是越來越接近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