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擴大的圈子 (2)
在聖菲利浦學校的第二個也是最後一個學年,她折騰得精疲力竭了。月份過去一個她就劃掉一個,先是十月,再就是十一月,十二月,一月。她總是很注意從剩下的月份裏減去一個月,那是暑假的時間。她在看著自己沿著一個圈子環行,隻是還有一段弧要走完。那時,她就不受限製了,像一隻在半空中搖擺的剛剛學會飛行一段的鳥兒。再過一段時間就上大學,這是她的未知的天空,非常廣闊。上大學將使她從已知的生活範圍裏走出來。她爸爸也打算要搬家。他們都要離開考塞西。
布朗溫對自己的境況一直漫不經心。設計花邊的工作對他個人來說沒多大意思,他很清楚這一點,做這工作是為了拿工資。什麼才有意思,他不知道。和安娜?布朗溫住在一起,他的腦子裏總是充滿了自然的衝動,做什麼事都是憑直覺,摸索著幹,再摸索下一步。
有人向他建議,他可以申請一個手工藝教員的職位,諾丁漢教育委員會將要設立這種職位。這麼一來就好像已經給了他一個職位,他可以從這又熱又黑的地方搬出去了。他滿懷信心地寄出他的申請,並且期待著回音。對自己超自然的命運他是相信的。他幹的日常工作不可避免的勞累已經僵化了他的一部分肌肉,並給他紅潤機靈的臉上抹上了一層暮氣。現在他可以擺脫了。
對新的機遇他充滿了希望,他妻子也默認了。她也厭倦了考塞西,願意現在就改變一下。對正在長大的孩子們來說,這房子太小了。鑒於她已將近四十歲,她開始從做母親的沉睡中蘇醒過來,精力更多地轉向外界了。生養小生命的喧鬧聲把她從漠然無知的狀態中喚醒。她也要用自己的手創造生活。她做好了搬遷的準備,帶著所有的孩子一起走。現在給他們挪個地方更好。她生的最後一個孩子,也要長大的。因而,她和丈夫談起搬家的計劃和安排,心平氣和,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既然要改變一下,那麼她對這改變的方式真的無所謂,不是這種方式就是那種方式。
這所房子裏騷動不已。厄秀拉興奮極了。她爸爸終於要成為在社會上有一席地位的人了。這麼長時間他在社會上什麼也不是,沒身份沒地位。現在他將要成為諾丁漢郡的手工藝美術教員。這可是有地位的,是個要人啊。他不是個平凡的人,會成為那個方麵的專家。厄秀拉認為最終他們都會有一個立足點。她爸爸就要站住腳跟了。其他的人誰能做出她爸爸製作的那麼漂亮的東西?她認為她父親肯定能得到這份新的工作。他們就要搬遷了,要離開考塞西的這所小屋,這對他們來說已經太小了;要離開考塞西,孩子們都是在這兒出生的,他們總是在這同一個範圍裏生活。
那些從小就認識他們的人,還有其他村子的孩子們決不可能明白這一點:布朗溫家的孩子長大是要成為另一種人的。他們認為“厄脫拉(厄秀拉的外號。)?布朗溫”是他們中的一員,在她出生的村子給了她一席之地,好像是家庭中的一員。這條紐帶很牢固。而現在,她要成為超乎考塞西能夠允許和理解的人物,這條把她和老熟人們聯係在一起的紐帶就成了束縛。他們遇見她就這麼招呼:“喂,厄西拉(“厄秀拉”一詞的方言發音。),過得好吧?”這要求她用老一套的聲音做出老一套的回答。而且她自己的某些方麵必須響應和屬於她所認識的人們,而另一些方麵則痛苦地否定掉了。十年前對她適用的現在並不適用了。
她成了而且必須成為另外一種人,這是他們不能看也不會允許的。不過他們還是感覺出來有些方麵超出他們的範圍之外的了,這觸怒了他們。他們說她驕傲自負,說她擺架子。他們還說,她用不著裝模作樣,知道她是個什麼貨色,她一出世他們就認識她了。有關她的這件事那件事,他們傳來傳去。她也為自己與生活在周圍的人不同而感到羞愧。使她感到痛心的是,她再也不能無拘無束地與他們相處了。然而——然而,一隻風箏總要隨風飄上天空,那根線繩有多長就飄多高。風箏飄啊飄,總要往上升,它升得越高,放風箏的人就越高興,就是有人損它也無所謂。所以,考塞西妨礙了她,她就想一走了之,自由地去放她的風箏,想放多高就放多高。她想離開,這樣才能夠站直身子,自己有多高是多高。因而,當她知道父親有一個新的職位,她家要搬遷了,她就高興得好像是在地球的表麵蹦蹦跳跳,唱著歡快的讚美詩。考塞西那陳舊封閉的外殼就要甩掉了,她要手舞足蹈地升入藍天,真想跳舞,真想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