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狂歡之苦澀 (2)(2 / 3)

明確地講,她是隱蔽的,沒有露出來,不能露出來,就像一粒埋在幹灰裏的種子。她生活的這個世界好像是燈光照亮的一個圈子。這個被人類最完整的意識所照亮的範圍,她認為就是整個世界。這裏的一切對她永遠都是暴露著的。然而,在黑暗中,她一直都意識到光亮點,像野獸的眼睛,在閃爍、滲透、消失了。一陣驚恐之中,她的心頭所承認的隻是外部世界的黑暗。她生活於斯,周旋於斯的這個光亮的內圈,火車在奔馳,工廠生產出機製產品,植物和動物都在科學與知識的陽光下生長。突然,這個圈子在她眼裏就像弧光燈下的區域,飛蛾和孩子們都在炫目的燈光庇護下玩耍。因為他們是在燈光下,根本不知道還有什麼黑暗。但是,她可以隱約看見黑暗的移動,就在這範圍之外。她看到在黑暗中閃光的野獸眼睛,它們望著營火邊的虛榮和睡覺的人。她也感覺到了營地裏不可思議的愚蠢的虛誇——“在我們的光亮和我們的秩序之外什麼也沒有。”

他們總是臉朝內對著將滅的啟蒙意識之火——包括太陽星星,造物主和正義的體係,不顧周圍旋轉著的大片黑暗已經半隱半現地潛伏在邊緣地帶。而且,甚至沒人敢扔一根燃燒著的木頭到黑暗中去。因為,他要是這麼做了,就會被其他人笑死。他們會大喊:“蠢東西,反社會的無賴,你為什麼要弄鬼弄怪來打擾我們?沒有黑暗。我們活動、生存於光亮之下,有了知識的永恒之光,我們就組成並包含了最內層的核心和知識的結果。蠢東西,無賴,你怎麼敢以黑暗來貶低我們?”然而,黑暗就在旁邊圍著轉,還有野獸灰暗的身影。另外還有的是天使漆黑的身影。

這光亮把更為熟悉的野獸身影隔在外麵,也把天使們隔在外麵。有一些曾經看過黑暗的人見到其中布滿了一簇簇的鬣狗毛和狼毛。還有一些放棄了光亮底下的虛榮的人,被自己的自負折磨得要死的人,他們看到了狼和鬣狗眼中的閃亮。這是天使的劍光在門口閃亮,要進來,黑暗中的天使是高傲的可怕的不可否認的,猶如閃亮的毒牙。在大學的最後一年,厄秀拉二十二歲了。複活節快到了,厄秀拉又收到了斯克裏賓斯基的信。他從南非給她寫過一、兩次信,那是在戰爭期間他剛到那兒的頭幾個月寫的。以後又不時給她寄一張明信片,間隔的時間就更長了。他當了中尉,留在非洲。厄秀拉已經有兩年多沒有收到他的信了。

厄秀拉常常想起他。他就像那微微透亮的黎明,一個昏暗的長日之前呈現出黃色光芒的黎明。對他的回憶猶如想起早晨的初暉。這裏就是白天的一片灰暗。啊,要是他一直是她身邊真真切切的實體,她就看得見陽光,不受這些勞累、傷害,也不會陷入糟糕的白天。他會是她的天使。他控製著陽光,現在還控製著。他可以朝她打開自由和歡樂之門。不僅如此,要是他一直是她身邊真切的實體,他就會是她投身於無邊無際的幸福海洋之門。無窮無盡和自由是她心靈之樂園。啊,他會向她打開廣闊的區域,打開遼闊無垠的自我實現、永遠歡快的空間。她相信這一點,相信自己還愛著他。這愛是閃閃發亮的、完整無缺的,可以追溯到源頭。眼前的事情看來都不成功,她就對自己說:“我以前是鍾情於他的。”好像他一走,她生命中最鮮豔的花朵就枯萎了。現在她又收到了他的信。最主要的感受就是痛苦,再也沒有愉快和本能的高興了。可是這隨了她的願。她已決意把自己和他連在一起了。過去她夢幻中的興奮被激起、喚醒了。他要來了,那個能用奇妙的嘴唇跨過空間把吻顫巍巍地送過來的男人要來了。他是回到她身邊來嗎?她不相信。

“我親愛的厄秀拉:

我回到英國了,住幾個月又要出去,這次是去印度。我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我們在一起的日子。我還存著你的小照。從那時到現在你的樣子一定變了,已經將近六年了。我已足足長了六歲——自從在考塞西認識你以後我經曆了另一種生活。我不知道你想不想見我。下星期我要到德比,也會到諾丁漢,我們可以一起去喝茶。請你告訴我,好嗎?我等著你的回音。安東?斯克裏賓斯基這封信是厄秀拉從學院大廳的信件架上拿到的。她一邊穿過大廳到衛生間一邊拆開了信。周圍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她站在空曠中。到哪兒去才能獨處一隅?她跑上樓,穿過一條幽靜小道進了參考書閱覽室。她抓起一本書,坐下來,回味著這封信。心兒怦怦地跳,四肢在哆嗦。好像在夢中,她聽到學院的一下鍾聲,很奇怪,接著又一聲。下第一節課了。她急忙抓起一本筆記本,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