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狂歡之苦澀 (2)(3 / 3)

親愛的安東:

我還保存著那隻戒指。我很高興再見到你。你可以來學院找我,或者我到城裏的某個地方會你。請告訴我。你的誠摯的朋友……

她用顫抖的聲音問圖書館員,能不能給她一個信封。館員是她的朋友。她把信封上,寫了收信人地址,連帽子也沒有戴,就跑出去寄信。信丟進了郵筒,周圍成了一個無邊無際、暗淡寂靜的世界了。她信步走回學院,走回她那黎明的第一線曙光似的世界。斯克裏賓斯基是信寄出後第二個星期的一天下午來的。在這之前,她每天早晨一到學校就急忙跑到信件架去,課間也去看。有幾次,她遮遮掩掩,飛快地把斯克裏賓斯基的信從顯眼的地方抓去,緊握在手裏,快步走出大廳。她把信拿到植物學實驗室去看,那兒有一個角落總是留給她的。幾封信之後,他就要來了。他約定的是星期五下午。厄秀拉對著顯微鏡興奮地工作著,隻能集中一半的注意力,卻幹得仔細、迅速。承物玻璃片上放的是當天從倫敦送來的一種特殊的東西,教授還為此大驚小怪,興奮不已。她把目光集中在顯微鏡的視場,看到這植—動物模模糊糊地擺在無邊的亮光下,同時,她正為幾天以前與弗蘭克斯通博士的談話而煩惱。弗蘭克斯通博士是學院裏的一位物理學女博士。

“不,真的,”弗蘭克斯通博士說,“我不明白為什麼我們要把一些特殊的奧秘歸因於生命。你知道嗎?我們對生命的了解甚至還不如對電的了解。但這並不能成為我們說生命特殊的理由。說它是不同的種類,說它與宇宙中的其他任何事物都截然不同,你認為是這樣嗎?生命存在於複雜的物理活動和化學活動之中,是由我們在自然科學中已知的活動的相同次序排列組成的,難道沒有這種可能嗎?我不明白,真的,為什麼我們要想象生命有一種特殊的活動次序,而且隻有生命……”談話是以一種不肯定、不明確、若有所思的口氣結束的。但是,目的,目的是什麼?電沒有靈魂,光和熱沒有靈魂。她自己是非人的力量嗎?還是像其中的一個,是幾種力的組合?厄秀拉一動不動地望著顯微鏡視場裏的單細胞影子。它是活的。厄秀拉看見它動了,看見它纖毛活動的一點亮,看見它滑過光亮的視場時細胞核發出的微光。那麼,什麼是它的意願?如果它是物理化學幾種力的組合,是什麼使這些力成為一體?又是為了什麼目的要成為一體?

這些無數的物理化學的活動為什麼要成節狀模模糊糊地在她的顯微鏡下移動?使它們成節狀並創造了她看到的這一物體的意願是什麼?它的意圖又是什麼?成為它自己?它的目的隻是機械的、局限於它自身的嗎?它的目的是成為它自己。可什麼是自己?在她的腦子裏,世界的強烈光線突然奇怪地閃爍著,就像顯微鏡下生物的細胞核。突然,她一下子進入了耀眼的知識之光。她不可能完全了解這是什麼。她隻是知道這不是有限的機械能量,也不是純粹的自我保存、自作主張的目的。這是一個完美的結果、無限的形體。自我是基於無限的一體。成為自我是無限的一個至高的輝煌勝利。厄秀拉坐在那兒出神地望著顯微鏡,心神不定。她的腦子沒空,忙著想這個新世界。斯克裏賓斯基在新世界等著她——他會等著她的。她現在還不能走,因為她的腦子正忙著。她很快就要走的。一陣寂靜攫住她,好像要昏死過去。遠處,走廊下,傳來了五點鍾的報時聲。她要走了。可是她還坐著不動。其他學生都把凳子往後一推,把顯微鏡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