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狂歡之苦澀 (3)(2 / 3)

他總是改變話題,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厄秀拉可以很清楚地了解他在外麵,在印度的情況:附加在一個古老的文明之上的統治階級的一員,成了還不如他自己國家的文化的另一種文化的主人。這是他的選擇。他又成了貴族,被授予權威和責任,下麵有一大群無助的平民。作為統治階級的一員,他的整個生命將為完成和實施國家的計劃而獻出。而且,在印度將有真正的工作要做。那個國家需要他所代表的文明,需要道路和橋梁,需要啟蒙,他也占其中一部分。他要去印度。可是,這又不是她厄秀拉的路。厄秀拉還是愛他,愛他的身體,不管他做出一些什麼決定。好像他想要她的一些什麼東西,正在等著她的裁決。她很早以前就做出了決定,那還是在斯克裏賓斯基第一次吻她的時候。斯克裏賓斯基還是她的情人,雖然是好是壞都該終止了。厄秀拉的感情和精神都受禁錮而沉默不語了,意誌力卻得到了放鬆。他正在焦急地等待著,厄秀拉認可了他,因為他回到了她的身邊。斯克裏賓斯基細膩光滑的臉上容光煥發,金灰色的眼睛裏閃耀著親切的光芒。烈火在她身上燃燒起來了,他變得那麼莊嚴威武,猶如一隻老虎。

厄秀拉也受了他那熱情洋溢的魅力的感染。她的感情和精神都被緊緊地封閉,藏匿起來了。她從這二者的羈絆中解脫出來,要好好地滿足一下自己了。她變得驕傲、挺拔,宛如一朵鮮花盡力開放。斯克裏賓斯基的溫情鼓舞了她。使她感到驕傲的是,斯克裏賓斯基的俊美體型與其他人的相比更加醒目。這好像是對她的恭維,使她覺得,在斯克裏賓斯基麵前,她體現了人類之花的千姿百態。她不僅僅是厄秀拉?布朗溫。她是女人,是人類次序排列中完整的女人。這是無所不在的、普遍的,為什麼她要把自己囿於個性之中?她振奮了,不願離開斯克裏賓斯基了。在斯克裏賓斯基身邊她有自己的地位。誰能讓她離開?他們走出了咖啡館。

“你有什麼事情要去做嗎?”他問,“我們能做些什麼事?”這是三月的一個有風的漆黑的夜晚。她說:“沒什麼事要做。”這正是他想聽到的回答。“那麼我們走一走,我們往哪兒走呢?”他問。她膽怯地提議:“我們到河邊怎麼樣?”一會兒他們就坐上了電車,到特倫特橋去。厄秀拉真高興。有水的河邊,漆黑的夜晚,走在延伸向遠處的草地上,一想起這個情景,她就狂喜。黑水沉默地流經廣袤的不眠之夜,她就要失去控製了。

他們過了橋,往下走,離開燈光。一到黑暗中,斯克裏賓斯基馬上抓住她的手。他們默默地走著,兩雙能辨路的腳在黑暗中移動。城區在他們的左邊隱去,那兒有奇怪的燈光和聲音;風兒刮著樹木,在橋下吹來吹去,他們緊緊挨著走,動作一致而且有力。懷著微妙、沒有明言又感染力很強的感情,斯克裏賓斯基把她拉得很近,似乎他們有一個在濃厚的夜色中適用的秘密協定。漆黑的夜晚就是他們的世界。她說:“就和從前一樣。”然而,這情形和從前一點兒也不像。他的心和她的完全合拍,他們想的是一個念頭。他終於說了一句:“我知道要回來的。”厄秀拉心裏一頓。她問:“你一直都愛我嗎?”這問題的直率鎮住了他,他有一陣子緩不過勁兒來。眼前一片黑暗。他說:“我必須回到你身邊。”他好像進入了催眠狀態,“什麼東西後麵都有你。”

仿佛命中注定的,她勝利了,一言不發。“我愛你,”她說,“永遠。”黑暗的火焰在斯克裏賓斯基的胸中竄起。他要把自己交給她,一定要把自己最根本的部分交給她。他把厄秀拉攬得緊緊的,兩人繼續沉默地走著。聽到了什麼聲音,厄秀拉被嚇了一大跳。他們走到了一個橫過陰暗的草地的階梯。斯克裏賓斯基溫柔地對她說:“那是情人。”她望了望,見兩個黑影倚著柵欄,真懷疑黑暗是永遠占據此地的。他說:“今晚隻有情人才到這兒來。”然後,他用低低的顫抖的聲音給她講起了非洲,那兒不可思議的黑暗和血腥的恐怖。他說:“我不害怕英國的黑暗。對我來說,它是那麼溫柔,那麼自然,它是我的媒介,特別是你在旁邊的時候。但是在非洲,它就顯得粗陋,充滿了恐懼——並不是害怕什麼東西,就純粹是害怕。呼吸一下,就好像聞到了血腥味兒。黑人們懂得它。他們崇拜它,真的,崇拜黑暗。我簡直要喜歡它了——害怕也是一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