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秀拉對他又感到毛骨悚然了。他是一個黑暗中傳來的聲音。他一直在低聲地向她講述有關非洲的事,向她傳授一些奇怪的刺激感官的事:黑人的情欲放蕩、溫柔,可以把人裹纏得嚴嚴實實。他逐漸把自己血液中火熱旺盛的黑暗成分傳輸給厄秀拉。他是個奇怪的秘密。整個世界都必須摧毀。他那輕柔、哄騙、顫抖的調子使厄秀拉要發狂。斯克裏賓斯基想要她回答,要她理解。一個腫脹的塞滿了旺盛生殖力的夜晚,每一種物質的分子都因增殖而脹大;一個暗中充滿了急切的生殖欲望的夜晚,好像就要到了。她戰戰兢兢,緊張極了,幾乎到了痛苦的地步。漸漸地,他不講非洲了。他們在滔滔河水邊的黑暗中行走,沉默不語。厄秀拉的四肢灌滿了鉛似的,繃得緊緊的。她覺得它們在不停地微微顫抖著。她差不多走不動了。在黑暗中的震顫隻能感覺出來。走著走著,突然,厄秀拉轉向他,緊抱著他,好像就要變僵了。她極度痛苦地喊:“你愛我嗎?”
“愛,”他的聲音很奇怪,像波浪拍打聲,不像他自己的聲音,“是的,我愛你。”斯克裏賓斯基似乎是在她之上的有生命的黑暗,而她就在強大的黑暗的懷抱中。斯克裏賓斯基溫柔地環抱著她,說不出地溫柔,是命運的毫不放鬆的溫柔,是不留情的生殖力的溫柔。她哆哆嗦嗦,緊張得就像受到了攻擊。可是他一直溫柔地抱著她,無休無止,恰似包圍著她的黑暗、無所不在的夜晚。斯克裏賓斯基吻了她,她則像被打垮被壓碎似地哆嗦不停。她心靈中光亮的船兒搖晃了,破碎了,燈掉下來,還亮了一下,就一片漆黑了。她處於徹底的黑暗之中,沒有意願,隻有接受的份兒。
斯克裏賓斯基吻著她,溫柔隔開了一切;她也圓滿地回報了他,腦子已經完全空了。黑暗穿過黑暗,她緊緊地靠在斯克裏賓斯基身上,迫使自己接受他那一連串溫柔的吻,把身子壓下去,貼在吻的源頭及中心上,用身體遮住、裹住吻的情欲旺盛的暖流。這股暖流移到了她身上,流遍全身,覆蓋了她,流遍了身上的每一根神經,便彙成了一股黑暗的生殖力細流。她緊抱著斯克裏賓斯基的身體,一直張著嘴承接他最深的源泉。他們就這樣站著,沉浸在黑暗的純粹的吻中。吻戰勝了他們倆,使他們就範,把他們織進暗流中的一個情欲旺盛的細胞核。這是巨大的幸福,是情欲的黑暗凝成的核心。一旦那隻船搖擺破裂,意識之光就熄滅了,黑暗統治了一切,他們得到了難以形容的滿足。
他們站在那兒享受吻的樂趣,高興未艾。一個人接受了吻,又沒完沒了地吻對方,一時還不會終止。脈搏在跳動,他們倆的血彙成了一股。漸漸地,他們感到累了,情緒低落了,想打瞌睡了。而且由於犯困,又恢複了一點知覺。厄秀拉開始感覺到她周圍的夜晚,旁邊河水的拍打聲和流動聲,樹木被一陣陣風吹得颯颯作響。她還是跟他挨得很近,可是已經越來越清醒了。而且她知道要去趕火車,又不想與他的身體分離。他們終於清醒過來向前走了,不再處於完全的黑暗中了。橋上燈光一片,河對岸閃爍著燈光,他們右前方的城區明晃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