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狂歡之苦澀 (6)(3 / 3)

斯克裏賓斯基也意識到了幾個小時之後英國將變成什麼樣子——盲目、肮髒、狂熱的活動,都是徒勞無益的。冒著汙穢的濃煙,奔馳的火車,在地殼底下摸索,一切都白費勁。他感到極不愉快。他望望厄秀拉。厄秀拉的臉上淚痕未幹,非常明亮,像燦爛的陽光下一個理想化的形象。他的手也不配去擦幹那些灼熱晶瑩的淚珠。苦於無能為力,他站到了一邊。巨大的孤立無援的悲哀漸漸湧上他的心頭。然而,他還在努力驅散哀愁,又要為自己的生命而奮力掙紮了。他變得非常安靜,全然不知身邊的事,一如既往,在等著厄秀拉對他的判決。他們回到諾丁漢,厄秀拉考試的時間到了。他必須到倫敦去。不過她不願意和斯克裏賓斯基住在一個旅館。她要住在不列顛博物館附近的一個安靜的小膳宿公寓。倫敦那些清靜的住宅區給她留下了相當好的印象。那兒的環境無可挑剔。

厄秀拉的頭腦似乎都要被禁錮在那兒的寧靜之中了。誰會來解放她?一天傍晚,她的實習考試結束了。斯克裏賓斯基來和她一起去泰晤士河邊裏奇蒙附近的一家飯店吃晚飯。暮色金黃美麗,河水是黃的,加上白色和猩紅色條紋的小艇遮篷,樹下的蔭影呈藍色。“我們什麼時候結婚?”他平靜、簡短地問厄秀拉,仿佛這是個輕鬆的問題。厄秀拉望著河裏來來去去的遊船。斯克裏賓斯基望著她那副金黃、困惑的嘴臉。這件事成了堵在斯克裏賓斯基嗓子眼的一個結。她說:“我不知道。”又著急又傷心,他一下被卡住了喉嚨。他問:“你怎麼不知道?你不想結婚了?”厄秀拉的頭慢慢轉了過來,臉上一副困惑的神情,猶如一張小男孩的臉。因為她正努力去想,所以沒有表情的望著斯克裏賓斯基的臉。因為正出神,她並沒有看見他,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說:“我認為我不想結婚。”那雙天真、憂慮、困惑的眼睛望了一會兒他的眼睛,然後又移開了,出神地望著別處。他問:“你的意思是永遠不結還是現在不結?”斯克裏賓斯基嗓子裏的結更硬了,臉拉得長長的,好像被扼住了脖子。她說:“我是說永遠不結。”這句話是由某個遙遠的自我說出來的,隻說了這一句。

他那張拉長的被窒息的臉茫然地望了她一會兒,然後,嗓子發出一聲奇怪的聲音。厄秀拉嚇了一跳,醒悟過來了,也給嚇壞了,看著他。他的頭古怪地動著,下巴往裏牽動貼著脖子,那怪異的像雞叫又似打呃的聲音又響了。他的臉好像精神病人的臉那樣扭曲著。他在哭泣,哭得那麼昏亂那麼傷心,好像失去了控製。厄秀拉大聲說:“托尼(托尼為安東及安東尼的昵稱),別這樣。”她嚇壞了。看到他這樣,厄秀拉的每一根神經都要分裂了。他摸摸索索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但是,他還是控製不住地大聲哭著,臉扭曲得像一張麵具,變了形,淚水在臉上令人吃驚地流出了幾道槽。什麼也看不見——他的臉一直是這副可怕的麵具。他摸到帽子,摸索著平台走出去。這時是八點鍾,但是天還很亮。其他人都盯著他看。非常激動不安又有點兒氣惱,厄秀拉留下來,付了侍者一枚半英磅金幣,拿了她的黃綢上衣,這才去追斯克裏賓斯基。她看見斯克裏賓斯基邁著踉蹌的步子沿著河邊的路走去。從他身影未曾有過的僵硬脆弱的樣子,厄秀拉看得出他還在哭。她在後麵緊趕幾步又跑了幾步,抓住了他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