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狂歡之苦澀 (7)(1 / 2)

第十五章狂歡之苦澀 (7)

“托尼,”她大聲喊,“別這樣!你為什麼要這樣?你這麼做幹嘛?別這樣,沒有必要。”他聽到了,男子漢的尊嚴受到了無情的損傷。沒有用,他還是控製不住,還在猛烈地抽噎著,胸脯一吸一頓,仿佛是自動的。他的意誌和理智都不管用,就是停不下來。厄秀拉挽著他的手臂走,沉默不語,心中交織著氣惱、茫然和痛苦。他邁著盲人那樣一腳高一腳低的步子,因為頭腦已經哭得麻木了。厄秀拉說:“我們回家吧?叫輛出租車好嗎?”他根本無法注意厄秀拉說了些什麼。慌慌張張又焦慮不安,厄秀拉向一輛慢慢開來的出租汽車做了個不大明確的手勢。司機伸手致意開過來了。厄秀拉打開車門,把斯克裏賓斯基推進去,然後自己也進去坐下。她臉兒揚得高高的,緊閉著嘴,看上去既冷漠無情又羞愧。司機那張黑裏透紅的臉轉向她時,她縮回來了。那是一張動物的血氣旺盛的臉,眉毛漆黑,還有一抹深密的剪得短短的胡髭。

“小姐,到哪兒?”他一說話就露出一口白牙。厄秀拉又慌了。她說:“拉特蘭廣場,四十號。”司機碰碰帽子,呆頭呆腦地發動了車子。他好像與厄秀拉串通一氣不理斯克裏賓斯基。斯克裏賓斯基就像陷入圈套似地坐在車子裏,臉上還在抽動,偶爾輕輕動一下頭,搖掉淚珠,手卻一直沒動。厄秀拉不忍心看他,昂著頭,臉朝窗外。終於,厄秀拉恢複了自製力,又轉向他,他已經安靜得多了,臉還是濕濕的,不時抽動一下,手還是一動不動地攤著。不過,他的眼裏已經挺平靜了,猶如雨後的天空,目光暗淡,很呆滯,鬼一般。小腹一陣疼痛,厄秀拉為他感到痛苦。她說:“我沒想到會傷害你,”一邊把手輕輕地試探地放在他胳膊上。“那些話我還不知道就說出來了,沒什麼意思,真的。”他聽著,還是一動不動,全沒了感覺。厄秀拉等待著,望望他,似乎他是什麼奇異的、不可理解的尤物。“托尼,你不要再哭了,好嗎?”

一聽到這句問話,斯克裏賓斯基的心裏湧起一股苦澀味,是厄秀拉羞辱了他。厄秀拉注意到他的胡髭被淚水打濕了,拿出自己的手帕去揩他的臉。司機厚重、木呆呆的背脊一直朝著他們,似乎是意識到了卻無動於衷。斯克裏賓斯基一動不動地坐著,厄秀拉溫柔小心地擦著他的臉,但還是不如他自己擦那麼順手。她的手帕太小了,很快就濕透了。厄秀拉伸手到他的口袋掏他自己的。這下夠大了,她仔細地幫他擦著臉。斯克裏賓斯基一直沒動。接著,厄秀拉把他的臉扳到麵前吻了他。他的臉冰涼。厄秀拉的心被刺痛了。她看到斯克裏賓斯基的眼裏很快又湧出了淚水。厄秀拉又擦幹了他的眼淚,仿佛他是個孩子。不過,這時厄秀拉自己也快要哭了,緊咬著下唇。害怕自己也流淚,厄秀拉坐著不動,緊挨著他,熱情地握著他的手,以表示愛。車子向前開著,仲夏的溫柔越來越濃了。

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坐著不動,隻有厄秀拉的手不時把他的手握得更緊,以示親愛,過一會兒又逐漸鬆開了。夜幕降臨了,看得見一兩盞燈。司機停下來打開車燈。斯克裏賓斯基第一次動了,探身去看司機。他的臉是同樣地平靜清晰,幾乎就是孩子的神情,不受情感影響。他們看見司機飽滿的黑臉龐凝神向著前麵的燈光。厄秀拉全身戰栗。這簡直就是一張野獸的臉,而且是一隻已經知道他們的敏捷、強壯、小心翼翼的野獸,幾乎就是處在它的威懾之下。她靠斯克裏賓斯基靠得更緊了。車子又全速開著,厄秀拉對他說:“我親愛的?”口氣不大肯定。斯克裏賓斯基不動也沒出聲。他讓厄秀拉握住他的手,讓她靠上來,在黑暗中吻他平靜的臉頰。哭聲沒有了,他不會再哭了。他又完全恢複了常態。厄秀拉又重複了一遍:“我親愛的,”想引起他的注意,然而目前還不可能。他望了望路上,他們正在肯星頓花園行駛。他的嘴唇第一次啟動了。

他問:“我們下車走進公園去好嗎?”“好的,”厄秀拉平靜地說,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事。過了一會兒他示意了一下。厄秀拉看見結實強壯、沉默寡言的司機偏了偏頭。“在海德公園角停車。”那顆黑暗的頭點了點,車子照樣往前開。一會兒,車子停下來了,斯克裏賓斯基付了車費。厄秀拉站在後麵。她看見司機拿到小費時行了個禮,接著,在發動車子以前,他轉過頭望望她,一副迅捷有力、動物似的表情,兩眼全神貫注,眼白閃亮。然後,他開著車走了,鑽進了人群。他放開了她。厄秀拉剛才感到害怕。斯克裏賓斯基和她一起轉身進了公園。一支樂隊還在演奏著,到處擠滿了人。他們聽了聽已近尾聲的音樂,然後走到旁邊黑暗中的一個座位,緊挨著坐下,手拉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