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孫臏在營中,袖下陰陽,早知龐涓差張才為細作行刺之事,便對魯王道:“殿下,龐涓那賊差張才來做細作,假以投順為名,並訪臣在不在消息,乘便就要行刺殿下,卻務必提防著。”又吩咐各營軍士:“但有人來訪問孫軍師在不在,可回複他說孫軍師已死三年,哪裏還有他!再問如今軍內是誰發號施令,隻說是個黃伯陽軍師在內調兵,不可提起一個‘孫’字。如有不遵令說出孫臏者,立時腰斬示眾。”滿營軍士莫敢不遵嚴令,一齊都把孫臏稱為黃伯陽。
不多時,旗牌來報:“營門首有一壯士,說是魏國龐涓的家將,被龐涓鞭撻不過,願來投順。”魯王道:“著他進來。”張才直到中軍帳前,叩見魯王。魯王問道:“你是何處來的?”張才道:“大王,小人名喚張才,是龐駙馬的家將。因日來龐駙馬不惜士卒,輕則受鞭撻之苦,重則加誅戮之刑,難在他營服役,聞得大王愛惜士卒,為此特來麾下。”魯王道:“你既來投我,不好就收你,且問軍師黃伯陽該用不該用?”黃伯陽道:“看此人勇而多謀,我這裏倒不可少,用了他罷。”魯王就叫:“張才,你如今且在我麾下隨軍征討,有功之日,加封官職。”張才叩頭謝恩,出了中軍帳,暗暗歡喜,想:“這廝性命合當休矣!”遂到各營打聽孫臏消息。各營都說軍師黃伯陽中軍調兵設令,再不見有人提起個“孫”字。
一日,孫臏吩咐個心腹軍士,紮縛兩個草人,都有六尺長大。草人口內各放白米一撮,用豬尿脬盛血在內,將細繩紮住口,縛在草人喉下,一個像魯王打扮,一個像軍師打扮,俱穿戴冠服,坐在中軍帳裏。側首點著明燈,壁衣內暗暗埋藏幾個軍士,做成活動關目,於暗中展撥,頭目口手皆會轉動。上首魯王點頭播腦,下首軍師交頭接耳,宛如活人談話一般。孫臏口誦靈文,使中軍內燈火或暗或明,遂與魯王往後營藏避去了。
是時張才不睡,等到三更時分,躲入營中,向中軍帳裏一望,隻見魯王與黃伯陽對麵而坐,在內設兵講武。張才暗喜道:“這廝不知死活,這時候還在這裏交頭接耳,兩人性命今晚不脫吾手了。”又走到近時一看,見兩旁軍士都已鼾然睡熟,左右又無近侍人役。張才向身邊取出一口退毛利刀,悄入帳中,先望魯王喉下一刀刺去,又把黃伯陽刺上一刀,兩個登時倒地,鮮血淋漓。張才大喜,連夜脫身逃竄,回到魏營。天曉,入營來見龐涓,就把昨夜刺死魯王與軍師黃伯陽並探明孫臏消息,一一說了一遍。龐涓大喜道:“二人果真刺死了?”張才道:“難道敢在駙馬爺麵前打謊?不信看這刀上血腥還在。”龐涓看道:“我不是說你不曾去刺,隻恐半夜裏誤刺了別人,反為不美。”張才道:“駙馬爺請放心,一些也不錯,少不得頃刻間就有風聲傳到。”龐涓道:“既如此,生受你。”就賞金銀羊酒。張才叩謝領去。
不多時,魏營打探報入中軍,說齊營沒有人了,今日隻扯袁達旗號。龐涓大喜:“我想張才作事盡心,果堪重用。魯王、黃伯陽竟真被他刺死。今日隻扯袁達旗號,我慢慢把他人馬殺盡,救取太子還朝如反掌耳!”孰知是孫臏見龐涓已墮了計,隨即把魯王旗號藏過,隻扯袁達旗號,正要使彼奸勢熾張,才可報得刖足之仇。
至天色已晚,孫臏令軍士向後營取出十杠紅油櫃來。你道十櫃是甚東西?都是些神頭鬼臉。孫臏遂把來給散與眾軍士,附耳低言:如此如此。眾軍遵令,個個戴上鬼臉,麵藍口赤,散發披頭,扮得與活鬼一般,都來到龐涓營前後樹林中埋伏。三更時候,四下裏悲悲切切、惶惶,神呼鬼哭起來,口中把龐涓數數落落,罵道:“誤國侮君的奸賊!傷倫滅理的獸人!無辜殺害我齊國許多性命,決不與你幹休!”龐涓睡在營中,聽得四麵啼哭之聲,早已心驚,後又聽了口中數罵,越發魂不附體,暗想:“他聲聲說是害他齊國許多性命,多應齊兵冤魂不散,來此索命。不要怕他!就是鬼見我出去,也驚散了。”遂領軍士,燒著火把,擎刀上馬,趕出營來,大聲喝道:“你等冤魂,不得無理!半夜三更,怎在我營邊啼啼哭哭,快快散去,待我回朝之日,做個道場超度於你便了!”說畢,隻見一陣陰風過處,閃出數萬披頭散發、口赤麵藍獰猙惡鬼,直往前麵亂跑。
龐涓領兵往前飛趕,直趕到馬陵道上,忽見神鬼都沒了。抬頭一看,隻見麵前一株大黃楊樹,樹上掛著一盞燈,照耀如同白晝,上寫六個大字,是寫“龐涓死此樹下”。那樹上又寫著兩行字,原來通是孫臏為要報刖足之仇,預先設計排下的。當日把蜜水調罷,寫在樹上,數日之後,被螻蟻蛀空,竟像生成的一般。上寫著幾句道:
馬陵道,黃楊樹,齊兵密排如鐵柱。三更三點過渭河,正是龐涓身死處。
龐涓看見燈上六個字,早已害怕。再見樹上寫兩行詩注,龐涓道:“依這言語,我走到不好的所在了。”正要催馬回轉,忽聽得一聲炮響,四下伏兵齊起。吳獬、馬升、須文龍、須文虎領一萬弓弩手,如鐵桶相似把龐涓圍在垓心。
不知怎生出脫得去?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