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幽,即周幽王,西周的末代國君。西周的滅亡原因,傳統看法都認為是周幽王寵愛美女褒姒。《詩經·小雅·正月》清清楚楚地寫到“赫赫宗周,褒姒滅之”。《史記》裏還記載有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的事件,說褒姒不愛笑,周幽王為了逗她發笑,派人點起了召喚諸侯勤王的烽火。諸侯看到烽火,以為王室有難,紛紛派兵趕來救駕,趕到之後卻發現受了騙。這種戲劇性的場麵果然把褒姒逗笑了。後來敵人真的來了,周幽王趕緊點起烽火,但諸侯們已經沒人再相信他了,西周便就此而亡。
但這些記載暴露了許多疑點,最顯而易見的就是烽火台是直到漢代才有的。當代學者們重新研究過西周的亡國經過,駁正了一些舊說,但也支持了一些舊說。雖然烽火戲諸侯的故事未必屬實,但周幽王寵愛褒姒確實引起了王位繼承人問題上的激烈衝突,由此而爆發了後來的戰爭。
[6]勵精如唐玄宗,英武如後唐莊宗,曷為而不善其終:唐玄宗李隆基和後唐莊宗李存勖都是由勵精圖治、英明神武轉為聲色享樂,結局都很淒涼。唐玄宗的故事大家都很熟悉,“開元之治”創造了盛唐氣象,但由於晚年寵愛楊玉環,懈怠了政務,結果導致“安史之亂”爆發,唐玄宗被迫流亡。
李存勖是沙陀族人,五代時期後唐王朝的建立者,本來也算一代英主,但後來寵信伶人,多用伶人為官,還大肆搜羅美女。到了公元926年,皇甫暉作亂,李存勖逃出洛陽,伶人郭從謙趁機起兵,李存勖在亂軍之中身中流矢而死。
[7]倍蓰:許多倍。“蓰”的字麵意思是“五倍”。語出《孟子·滕文公上》:“夫物之不齊,物之情也。或相倍蓰,或相什伯,或相千萬。子比而同之,是亂天下也。”
[8]人不婚宦,情欲失半:人如果不結婚、不做官,七情六欲就會減掉一半,語出《列子?楊朱》。《列子·楊朱》的這部分內容與王國維的認識很合拍。——楊朱說:百姓之所以無窮無盡地憂勞,都是為了四件事的緣故:長壽、名聲、地位、財富。因為這四件事,所以人們才會怕鬼神、怕外人、怕權勢、怕懲罰。人有了這四願和四怕,也就喪失了其本性,他的生命也就是受到了外物的控製,而不再是由自己做主。反過來想想,如果順應自然,為什麼要貪圖長壽?如果不以尊貴為意,為什麼要貪圖名聲?如果不追求權勢,為什麼要貪圖地位?如果不在乎富足,為什麼要貪圖財貨?人若沒有這四貪,命運也就掌握在自己的手裏了。所以俗話才說:“人如果不結婚、不做官,七情六欲就會減掉一半;人如果不穿衣、不吃飯,君臣之道就會自然消失。”
[9]蚩蚩者:無知的百姓。
[10]日用而不知:每天都在用,卻不知道自己在用。這話原本是形容“道”的。語出《周易·係辭上》:“一陰之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見之謂之仁,知者見之謂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鮮矣。”
【解說】
裒伽爾(今譯伯格),是德國狂飆運動時期的詩人。他這首詩原是德文,王國維從英譯本轉譯過來,不過在今天看來,英文譯本反而比王國維的古漢語譯本更好懂了。伯格在這首詩裏追問世間的智者們,天下眾生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又為什麼都是異性相吸的情形呢?我們人類為什麼也是這樣呢?
王國維說,伯格的這個問題不但是一個人人都有的問題,更是一個人人都未解決的大問題。古人說“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惡”,指出人類最根本的欲望無非是食、色兩種,但仔細想想,這兩種欲望卻很不一樣:一個人七天不吃飯就會餓死,一天不吃飯就會感到饑餓,顯然食欲是維持生命所必需的東西;而性欲則不然,對人有害而無利,一個人禁欲一輩子也能活得好好的。可為什麼異性相吸之心還是如此之重呢?
想想我們自從成年之後,過半的時間、精力到底都用在哪裏了呢?漢成帝寵愛趙飛燕、趙合德姐妹,死於荒淫;漢哀帝寵愛董昭儀,患痿痹之症而死;殷紂王、周幽王因女色而亡國,就連精明強幹的唐玄宗和後唐莊宗也誤在女色一事上。
換個角度來想,人生在世不過幾十年,維持生活並不是一件太難的事,卻為什麼我們會有無盡的憂勞呢?古人說過,隻要人打定主意不結婚、不做官,煩惱就會減少大半。那麼,人如果能解決掉情欲這個問題,對於人生的知識也就解決過半了。普通人渾渾噩噩於情欲之中,卻不去深究這個問題,實在可悲可歎呀。
那麼,有沒有人解決過這個問題呢?——有,但鳳毛麟角。王國維以為,兩千年來在哲學領域裏解決這個問題的隻有叔本華《作為意誌和表象的世界》裏專論男女之愛的一篇;而在文學領域裏,描寫男女之愛的作品雖然數不勝數,但能解決這個問題的卻罕見至極,而《紅樓夢》這本書不但提出了這個問題,也解決了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