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顧自地低吟了起來,那未曾聽過的語言聽起來卻如此熟悉,越是聽不懂,越是覺得自己聽得懂,以為自己聽得懂的東西卻發現什麼都不懂,於是想要繼續聽下去,一直聽下去。等利昂反應過來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了整整一天,醒悟過來的利昂神色凝重地對著老人行了一禮。
想到這裏,利昂突然回過神來,猛地抬頭一看,發現天際邊最後一抹白色正在褪去,而他已經不想再去感慨這一切,因為他看見緩步走到老人旁邊,與他一起望著湖麵的那個年輕人。
在枯瘦老人的低吟聲中,時間流逝也變得快了起來,從第一顆星星出現,到整個天幕的星河,似乎就那麼短短幾分鍾。
最後,老人用了一個很長的尾音結束了整個吟誦。他轉過身來,看著羅凡,麵容上看不到一絲屬於人類的表情,但此刻他的一雙眸子,卻是比星光照耀下的湖麵更加閃亮。
“還不是時候。”
“嗯?”羅凡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你仍保留了一顆凡人的心髒,所以還不是時候,你還不能上去。”說完,老人伸出幹枯的手指向遠處崗仁布欽的方向。“我名為顙佤苞,在此地守護已經三百二十二年整,本以為在生命將盡之際會與先輩一樣帶著遺憾離去,卻沒想到竟然等到了你,我的王。”說完,名為顙佤苞的老人解開身軀外麵
的灰色長袍,米白色的麻布長衫顯然經過精心的裁剪,而利昂也看清楚長衫之下的軀體更準確的隻能稱之為一副裹著人皮的骨架,連心跳都微不可聞的地步。三百二十多年?這恐怕是利昂見過的活得最久的神裔了,什麼樣的力量讓一個生物的存在幾乎超脫了時間的法則?
“我並不明白你想表達的意思,我也並不聰明,不喜歡猜啞謎。”
“那並不重要,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你會再次來到這裏,並且獨自登上那座山頂,希望我在有生之年能夠再次看到你的到來。”
顙佤苞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陽光拉長了羅凡與利昂的影子。時間再一次在不知不覺中悄然流逝掉了。
“你怎麼看?”羅凡打破沉默,開口問利昂。
利昂攤了攤手,做了一個不知道的動作。“這已經超出我的理解範圍了,雖然比你多活了很多年,但每個人的宿命不同,所了解的東西也不盡相同,所以現在應該屬於你的宿命裏的東西,我也沒有權利知道。但是我想,你的存在是關鍵,而且我們都在逐漸接近真相。”
羅凡低著頭,看著湖麵。
“我想回去。”漣漪緩慢蕩開,那個溫柔如水一般的味道再次浮現在心頭。
利昂嘴角瞥了一下,說不清該是什麼心情,是高興這個不過二十來歲的少年郎終於有了一絲應該屬於他的情感,還是難過於似乎已經走到了某個重要的門口,手握鑰匙的人卻不肯打開那扇門?
“那就回去吧。”利昂看著少年郎的背影,他心裏隱約有種預感,但他終歸是不敢說出口。
離開“家”三個月後,秋至。
在火車上坐了四十多個小時卻未曾合過眼的少年郎再次回到一切開始的地方。
他在最初遇到那群人的那個路口站著,在等待什麼?離開許久卻每夜都出現在夢裏的身影卻重不開口提起過的是誰?每個夜晚讓自己不敢入眠的,在夢裏卻又不願理再醒來的人,是誰?為何會感到恐懼?為什麼麵對生死表現出無所畏懼的人,為什麼此刻會害怕得手腳發軟?
冷嗎?秋風已吹起落葉,在半夜的昏暗燈光下盤旋,他穿著離開時的短袖襯衫依舊站在那裏。
那個讓自己放棄尋找答案的人,會以什麼樣的表情來麵對他?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那在夢裏早已熟悉的腳步聲終於響起,少年的呼吸在一瞬間急促起來,他低下頭,看著地麵。
腳步聲停止,熟悉的味道隨著微涼的秋風闖入鼻腔,直到腦海深處。羅凡抬起了頭,看著麵前帶著一絲訝異的女人。
“麥子。”他終究還是開了口說出了這個名字,那個在心裏從不曾忘記過的名字。
“你,回來了?”女人的語氣帶著說不出的陌生,羅凡嘴角的笑容突然變得苦澀起來,他試圖去牽起女人的手,卻被女人巧妙地躲開。
“剛回來,你吃飯沒有?”羅凡勉強再次擠出笑容,對著她說。
“我要結婚了。”
......
“對不起。”麥子想用手去摸羅凡的臉頰,然而羅凡往後退了一步。
“對不起。”麥子又重複了一次。
......
“噢。”
整個世界開始旋轉,羅凡隻覺得頭暈,胸口有什麼東西堵著一般,想吐卻吐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