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查找一些關於五步蛇的記載,在《太平廣記》中看到,這種蛇“烏而反鼻,蟠於草中。其牙倒勾,去人數步,直來,疾如激箭。螫人立死,中手即斷手,中足則斷足,不然則全身腫爛,百無一活。”讀著這段文字,我感到毛骨悚然。
《捕蛇者說》中有這樣一段話:“吾祖死於是,吾父死於是。今吾嗣為之十二年,幾死者數矣。”可以看出這種毒蛇凶猛無比,那麼老古又是如何捕捉這麼凶猛的毒蛇的?老古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我們走出了一身汗水,便將上衣脫下來,捆綁在腰間。走慣了山路的小夥子肩膀上扛著編織袋,仍然步履輕快,而在城市裏生活了多年的我,因為缺乏鍛煉,走起山路來氣喘如牛。為了擔心草叢中突然竄出毒蛇,我手握著一根木棍,膽戰心驚地望著小徑的兩邊,時不時地用棍子撥打著草叢,讓隱藏的毒蛇快快逃走。
臨近黃昏,空氣變得清涼,而且散發著一股濕漉漉的氣味。樹叢深處響起了不知名的鳥叫聲,聲音好像孩子沒完沒了的笑聲,小夥子說那是背水雞;還有一種動物蹲在路邊探頭探腦,一見到我們就輕快地跑遠了,跑出了一溜輕煙,小夥子說那是鼬獾。這些動物,我以前在北方從來沒有見過。
來到了山腳下,我突然看到前麵橫亙著一條河,河麵有幾十米寬,深不見底。從上遊漂下來的枯枝敗葉,打著旋兒,漂向下遊。我站在河邊,一籌莫展。
小夥子放下編織袋,沿著河岸向前走去,他說附近有一個老船夫,他去喚來。我向他去的方向看看,隻看到飄飄蕩蕩的暮靄,聽到不絕如縷的蟲鳴,哪裏會有船夫?
這裏的景色異常秀美,青山巍巍,綠水環繞,讓我想起了沈從文的《邊城》、古華的《芙蓉鎮》,還有一部現在已經被人們遺忘了的小說《在沒有航標的河流上》。按照地理位置來說,這裏屬於西南,高山峽穀,飛瀑激流,融合了西北的粗獷和江南的秀美。那一刻,我一下子喜歡上了這裏,它神秘,壯美,美景美色讓人目不暇接。
十幾分鍾後,小夥子走來了,背後跟著一名腰身佝僂的老人,白頭發白胡子,難道他就是船夫?
老人帶著我們又向前走了十幾米,從草叢裏抬起一條小木船。他說,這裏幾天也沒有一趟人,他就把船藏在了草叢裏。木船又細又長,像梭子一樣。木船年代久遠,殘破的地方用鐵皮包著,釘著鐵釘。
木船下水後,老人在船尾劃槳,我們坐在船頭。月亮升上了山頂,灑下滿河清輝,槳聲吱呀,夜色朦朧,螢火蟲在船頭閃閃爍爍,兩岸的山峰像水流一樣緩緩地流向後方。我突然覺得自己如同墜入夢境,此時此地,這個月光朗照的夜晚,這個清幽涼爽的河麵,生活和生命顯得如此真實,如此美好。我如癡如醉,如幻如夢,一滴眼淚滑落眼角。此後的人生,再也無法找到此時此地的感受。生命是一條河流,晝夜不息地流淌著,我永遠也無法再次真切體驗當初的感覺,隻能在追憶中回味。生命如水流過,失去的,再也無法追回。人生總是歡聚少,離別多,歡樂少,痛苦多,生命為什麼會有如此多的殘缺?
20分鍾後,老人將木船劃到了斜對麵的岸邊,岸邊有幾級石頭台階。我問老人:“多少錢?”老人似乎很難為情,最後終於鼓足勇氣說:“一塊錢。”我沒有回答,老人擔心我不答應,又趕緊說:“以前的話,不會要錢的,現在沒辦法,給上一塊錢吧。”
我掏出10塊錢給老人。老人往後閃避說:“我沒有零錢找。”我說:“不用找了。”老人趕快把10元錢塞到我的手中,好像怕燙似地,他說:“這麼大的錢,我怎麼敢要?”
後來,小夥子給了老人一元錢,老人才滿意地劃著小船離開了。
看著老人的背影融進夜色中,河麵上依然傳來吱吱呀呀的劃槳聲。我問小夥子,老人沒有孩子嗎?怎麼這麼大年齡還在劃船?
小夥子說,老人好像沒有孩子,早些年經常劃著船在河流兩岸行醫,他治療蛇毒很有一套。後來,毒蛇越來越少,行醫也需要資格證,老人就以擺渡為生。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點心酸。
人們到處生活著,按照自己的方式,每個人都活得很不容易。每種生活都有說不完的故事,精彩而曲折,真實而感人。
我想,等到回來的時候,再見到老人,一定要好好采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