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撥打了黑子的電話,他讓我來他那邊。他回答得很爽快。
半小時後,黑子開著單位的奧迪,帶著我來到了一家五星級酒店。那輛小車的車門上,寫著兩個字,是這家單位的名稱。這是一輛執法車。
黑子去地下室停車的時候,我一個人先走進了大廳,坐在椅子上。大廳裏有幾桌吃飯的人,他們很安靜,完全不同於北方那種大呼小叫的場景。一名穿著紅色侍者製服的女子走過來,臉上帶著職業的微笑,露出三分之一的牙齒,她問:“請問先生幾位?”
我故意不看她,裝出一副很款的模樣,慢悠悠地說:“你們這裏——都有什麼好吃的?”
女子問:“先生想吃什麼?”
我說:“想吃貓頭鷹。”
女子誠懇地道歉說:“對不起,先生,貓頭鷹是國家野生保護動物,我們這裏沒有。”
我故意說:“咋能沒有呢?上次還帶人在你們這裏吃五步蛇了。”
女子猶豫了一下,說:“先生稍等,我找一下部長。”然後離開了。
我裝出一副見過大世麵的神情,大腿壓著二腿,用手指輕輕地彈擊著桌麵,電視上,那些有錢人到飯店吃飯的時候,都是這副德行。
一分鍾後,穿著黑色西裝的部長來了,後麵跟著那位女子。部長恭敬地對我說:“先生,真的很抱歉,我們這裏沒有野生動物。您點些別的,好嗎?”
我說:“吃別的有什麼意思,我就是奔著野生動物來的。”
部長臉上冷若冰霜,她看著天花板說:“那對不起了,我們合法經營,沒有野生動物。”
奇怪,難道黑子說錯了?難道黑子騙我?黑子說他們經常在這家酒店吃野生動物的啊。
我正在疑惑,黑子過來了,腆著肚子,兩條腿邁得很開,兩手叉在褲兜裏,一副貪官汙吏的走姿。部長看到了黑子,屁顛屁顛地迎上去,像羊羔看到了羊媽媽,像鐵釘遇到了吸鐵石,像鴇兒望見了老嫖客。她的臉上多雲轉晴,滿臉都是諂媚的神情,她說:“哎呀呀,大哥您來了,小妹想死你了。”她伸手挎住了黑子的臂彎。
黑子淺嚐輒止地笑著,徑直走進了旁邊的包間。部長一擺眼色,紅衣服的服務員趕緊去倒茶水。
我們坐在包間的凳子上,部長和服務員站在身邊,微微彎著腰,臉上笑成了兩朵狗尾巴花。部長問:“大哥,今天想要什麼?”
黑子叉開兩條腿,眼睛望著牆麵,似乎是漫不經心地問:“最近都有些什麼?”
部長說:“地龍、黃貓、大鳥、大蛇、長蟲都有,最近大蛇比較緊張,但我們店裏貨源充足,也絕對是上好貨色。”
我聽得如墜五裏霧中,地龍是什麼,從來沒有聽過這種動物;黃貓難道就是家貓嗎?大鳥是什麼鳥?大蛇是蛇嗎?長蟲是不是蜈蚣之類的昆蟲?
黑子問:“哪天會有座?”
部長說:“最近查得可嚴了,隻能等到晚上才能吃,檔期就排得長,要到一周後才能有座。”
黑子說:“地龍準備上五六斤,大鳥準備上兩隻。下周來10個人。”我想,原來黑子今天是真的要來訂餐,怪不得剛才我一打電話,他就爽快地答應帶我來。
也是在後來,我才知道,所有經營野生動物的酒店,都隻對熟客,生人進來點野味,會被一口回絕。而且,酒店和熟客之間全是暗語,“地龍”指的是穿山甲,“黃貓”指雲豹,“大鳥”是貓頭鷹,“大蛇”指巨蜥,“長蟲”指蛇……每個野生動物在酒店裏都有一個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