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年7月下旬的一天,一艘英國的客輪,行駛在廈門至上海的途中。

太陽剛剛升起,海鷗張開雪白的翅膀,伴著輪船飛翔,不時發出短促而歡愉的鳴叫。

睡了一夜的旅客,紛紛來到甲板上散步,吸幾口海上的新鮮空氣。

在船尾,一對年輕的姑娘引起同船旅客的注目。她們都穿著月白色的寬袖、圓角的大襟短衫,長過膝蓋的黑色綢裙,被海風鼓動著。

那個中等身材,麵皮微黑、有著寬寬前額的,就是林巧稚;另外一個,身材略高,皮膚白皙,年齡稍小的叫餘瓊英,也是鼓浪嶼人。她二人結伴到上海參加考試:林巧稚考協和醫科大學,餘瓊英考護士學校。

林巧稚想起臨行前家裏人為自己忙碌的情景。大哥為她預訂船票,大姐和嫂子們為她準備行裝。她自己則抓緊時間去拜訪那些前幾屆考上大學的朋友,甚至連去上海怎麼走,住哪裏方便,都一一打聽了。她還去找了教會的牧師,因為去上海,住基督教青年會,都要由牧師通過教會關係來聯係。

年邁的父親,關切地和她長談了1個多小時,告訴她女孩子出遠門應當注意些什麼,囑咐她在考場上要沉著冷靜。既考,就要有信心考上。她在母親的墳墓前含淚默哀,立誓要當一名高明的醫生。

她多次去找梅瑞嘉淩老師,師生徹夜長談。林巧稚感謝老師的培養,老師則鼓勵她發奮圖強。師生相約,今後要經常通信聯係。

她又想起了昨天離別時的情景。汽笛長鳴,船上船下,一片呼喚、道別之聲。她看見,碼頭上,進入耄耋之年的兩位老人“祖母”(父親的養母)和外祖母,年近60的父親、繼母,以及兄嫂姐妹們,嘉淩老師和許多同學們,不停地向她揮手致意,祝她一路順風。她舉著手,淚水一下子湧出來,模糊了視線。

美麗的廈門島,越來越遠了。不久,視線所及隻剩下一片蔚藍色的海洋和明淨的藍天。別了,家鄉!別了,鼓浪嶼!林巧稚在心中默念。

大海輪在灑滿陽光的海麵上乘風破浪,兩天後,她就要到另一個地方了,那個繁華的大城市是什麼樣子的?等待她的,是什麼樣的命運?

“巧稚姐!”同伴的呼喚,打斷了她的思路,她看見餘瓊英正微笑地望著自己,“你想什麼呢?想家了嗎?”“嗯,有一點。”“我也想,我們在上海考完了就趕快回家吧!”“傻姑娘,不等發榜啦?”

餘瓊英不做聲了。她像一個孩子,天真地望著水鳥。

過了一會,瓊英又問:“巧稚姐,聽說協和很難考,是嗎?”

“是啊!”林巧稚解釋說,“全國招30人,隻有北京、上海兩個.考場。”

“哎呀!”餘瓊英聽後吃驚了,“那,你怎麼敢去考啊!”

“怕什麼?”林巧稚說,“他既然招生,就總會有人要考上的!”

“要是萬一考不上呢?”“我的衣、物都帶齊了,考不上,我就不回去了!”“啊!”餘瓊英叫了起來,“那你怎麼辦呢?”

“留在上海謀生,”林巧稚堅定地說,“我也有一雙手,餓不死!”

餘瓊英吃驚地望著眼前這位大姐:她的身材雖然比自己瘦小,但膽量有多大啊!

幾天後,林巧稚來到考場應試。

最後一場考試,由兩位教員監考:穿著夏布長衫的中國教員,穿著背帶褲的美國教員。考生們一個個屏住呼吸,等待著那莊嚴的一刻。

林巧稚坐在教室後半部的一個位子上,心裏突突直跳。這是決定命運的時刻啊!她不由得用眼掃了下擺在課桌上的文具,鉛筆、橡皮、鋼筆樣樣齊備。記住,不要慌張!她在心裏囑咐著自己。

中國老師一下子把封著的卷子打開,飛快地分送到每個考生的課桌上。立刻,考場裏隻聽見筆尖與紙張接觸的一片沙沙之聲。

正是酷暑季節,天氣悶熱得出奇,空氣好像在燃燒。樹上的蟬,在聲嘶力竭地叫著,令人心煩意亂。林巧稚顧不得這些,腦子不停地想,手不停地寫。汗珠從額角淌下來,也顧不上擦它一擦。

“密斯林巧稚!”突然!監考的美國教師在門口用不太熟練的中國話喊了一聲。

林巧稚一驚。難道是到點了嗎?她以為老師在催自己交卷,順口用英語答道:“我還沒答完!”邊說邊繼續寫著。

想必是聽她英語說得很熟練,美國教師改用英語說:“密斯林,請你出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