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王府井大街沿著帥府園胡同往東走,可以看到協和醫院的正門;鐵柵欄做成的大門,長條石做成的台階,兩旁有白玉石的欄杆。再後麵,就是協和醫院的龐大建築群。

這是一大片三層樓房。這些樓房,按著英文字母的順序,分別稱為八、3、0、0排到婦產科,正好是X樓。X樓的一層,是婦產科門診,二層是婦科病房,三層是產科病房和婦產科辦公室。

七月的一天,林巧稚來到X樓三層,敲響了馬士敦辦公室的門。她是來報到的。

馬士敦伸出手來對她表示歡迎,馬士敦的祖國在遙遠的英吉利,然而他的父親早年來到台灣傳教。馬士敦自己在福建永春縣一個教會醫院作過醫生,他還會講一口閩南話。因此,他對福建人有一種特殊的感情,對林巧稚尤為器重。

馬士敦1920年應聘來到協和。協和送他到美國進修一年婦產科之後,請他擔任了婦產科的教授和主任。~

馬士敦古板嚴肅,臉上很少有笑容。他脾氣暴躁,對工作的要求非常嚴格。

報到之後,馬士敦當場向林巧稚宣布了住院醫師製度和應當注意的種種事項。

對此林巧稚早有所聞。住院醫師一天24小時都不能離開醫院。對自己負責的患者的病情,必須了如指掌。每個住院醫師都有一個號碼。如果暫離崗位,人家就會通過電話總機房,用號燈來尋找。那是一種能打出四五位數字的燈,裝在醫院的各個病區、走廊等處。一旦看到自己的號碼,就必須立即與總機聯係。

住院醫師一般要當上三至五年。之後,幾個高級住院醫師當中,才有人升任總住院醫師。總住院醫師要掌握整個病房的情況和住院醫師的情況。五年之後,住院醫師升為主治醫師,才可以搬到醫院外麵去居住。

這是一個等級森嚴的階梯。醫學院的每個畢業生,都要經過這一級台階,最後才能邁向教授的寶座。

林巧稚開始了住院醫師的生活。

她是婦產科住院醫師中最勤奮的一個。白罩衣的口袋裏,經常裝著一個小冊子,那裏麵有各種疾病治療操作常規和醫生注意事項。在產科病房,她一夜一夜地守著產婦;在婦科病房,她用心學習主治醫師對疑難病症的診治。她用印刷體的英文所書寫的病例詳細而工整,常常得到馬士敦的誇獎。她虛心請教,不恥下問,學到了不少臨床知識。

有一次,一個產婦向林巧稚訴說下腹疼痛,想排尿而又排不出來,林巧稚檢查病人的腹部,感到腹圍增大,似有腫塊。她趕快把馬士敦找來,向他報告說:“這個患者像是得了卵巢囊腫。”

馬士敦詢問了病史,又親自做了檢查,然後,板起麵孔問林巧稚:“導尿了嗎?”

“沒有。”林巧稚後悔,為什麼自己忘了這個步驟!

“導尿!”馬士敦命令護士。

導尿完畢之後,馬士敦問病人:“還有不舒服的感覺嗎?”

“沒有了。”

說完,馬士敦揚長而去,頭也沒回。

林巧稚被丟在病房。她尷尬地站在那裏,煩亂、懊悔和羞愧的心情一齊向她襲來。

晚上,她回到宿舍,馬上查閱婦產科學講義。哎呀,那上麵明明寫著,產後會陰受到損害會產生尿瀦留!這不正是尿瀦留的症狀嗎?

林巧稚記住了這個教訓:一定要重視病史,重視檢查,切勿根據一點表象就下斷語。

自此以後,林巧稚的工作更加仔細認真,化驗室、病理科經常有她的足跡,她書寫的病曆上,還往往畫著病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