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婦不回答,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

“她生了個女孩,傷心呢!”旁邊的人替她解釋。“女孩不也一樣嗎?”林巧稚指著身後的幾個學生說,“我和她們幾個,不都是女的嗎?”

“我倒沒什麼,就是,就是我那婆婆”產婦抽泣得更厲害了。

“沒關係,等你婆婆來了,我跟她講!”

聽林巧稚這樣說,那產婦漸漸止住了抽泣。林巧稚又把學生帶到幾個產婦的床前,讓她們翻看病曆,教她們怎樣用英文填寫。

第二天,林巧稚來檢查這幾個實習生的工作情況。

“這個產婦是你管的嗎?她是產後幾天下奶的,問了嗎?”林巧稚對著一個學生問。

那學生搖搖頭。她大概對下奶這類“小事情”沒有留心觀察。

林巧稚又看了一個正在給孩子喂奶的年輕的初產婦,然後轉過身來問學生:“你們看,她這個喂奶的姿勢對嗎?”

學生們麵麵相覷。

林巧稚走到產婦身旁,接過她的孩子,像是給她做指導:“你喂奶的時候,要這麼抱孩子,小孩就不會嗆了。懂了嗎?他要嗆了,你就給他提提耳朵,記住了嗎?”

那幾個實習生,有人抿嘴兒偷偷地笑,有的在竊竊耳語。

護士推著小車給產婦送飯來了。

林巧稚又問一個學生你管的產婦昨天吃飯怎麼樣啊?”

學生張口結舌。她所負責的那個產婦替她說了:“大夫啊,我們鄉下人,是個素肚子,我可吃不下你們這大魚大肉的!”

“瞧,你沒注意吧!這種情況,就應當給她換高蛋白的素食。”林巧稚和善地批評著。

她對同學們繼續說:“不要以為這不是學問,吃飯,關係到產婦健康的恢複;喂奶,關係到嬰兒的成長。這一切都應當注意到。”

說到這裏,林巧稚似乎有無限感慨:“我的一位老同學曾經跟我開玩笑,說產科沒什麼,婦女該生孩子的時候,你不管她,也會生下來!我說不對,我們產科維係著兩條生命。”她一邊翻閱著實習生們記的病曆,一邊講:“我們不僅要看到病,還要看到人。要把產婦、病人當成一個人,一個活的人,要注意,她們有不同的家庭情況,不同的生活習慣,不同的病史,這些,我們都要問清楚。生孩子不是小事,它關係婦女的幸福,家庭的和睦等等,你要不注意這些,給她開了刀,以為把病除了,她還不說你好嗎?見得。她不一定滿意。所以我總說,婦產科既是科學,又是藝術。”

實習生們被她的話所感染了,一個個都在屏息靜聽。

“當一個醫生,首先要知道自己責任的重大,”林巧稚繼續講著,“產婦或者病人進了醫院,就把她的整個生命交給了我們。我們要把她們當成親姐妹,體貼和關懷她們。比方說,一個產婦在分娩的時候,痛得難忍,她要尋找幫助,她要抓一件東西。你讓她抓什麼呢?讓她抓鐵床架嗎?那她的手關節就要受涼,就要得病的。我說,這時候你應當把你的手伸過去”

林巧稚是這樣做的,她常常把手伸給呻吟中的產婦,讓她們抓住,減輕她們的苦痛。

但是,有人對她的做法,卻投來蔑視的目光,揶揄地說道:“密斯林,你以為靠拉拉病人的手,就能升為教授嗎?”

說這話的,不是別人,而是協和醫院當時的婦產科主任惠狄克。惠狄克是在馬士敦之後的第三任婦產科主任。

這個四十多歲的美國人,業務無能,心胸狹隘,品德也不高尚。有一次,婦產科收治一個沒有陰道的病人,主治醫師王耀雲給她開刀造人工陰道。後來從病人大腿上切下來一塊皮貼在陰道上,變成了陰道粘膜。這說明表皮移到另一個地方,會發生變態。王耀雲為這件事寫一篇文章,對此,惠狄克卻拐彎抹角要求加上自己的名字,並且說,可以由他推薦到美國的雜誌上發表。王耀雲隻得委曲求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