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在科裏傳開了,惠狄克威信掃地。
在技術問題和對待病人問題上,林巧稚有許多看法和這位主任的看法不一致。
林巧稚和惠狄克的矛盾,在一天天加深。
當時林巧稚晉升副教授已經四年。婦產科教授的位子空著。但是有這個既無才又少德的主任在上麵壓著,林巧稚是難以晉升為教授的。
有一次,惠狄克帶著嘲弄的口氣,對林巧稚說:“密斯林,你晉升教授的申請,校務委員會沒有批準,我又有什麼辦法?”他攤開兩手,又說,“對病人的慈愛之心,等等,我都替你講了,可是,那不能作為晉升的依據,懂嗎?密斯林!”
惠狄克的一席話和他那挑釁的目光,深深刺痛了林巧稚的心。她一氣之下向醫院和醫學院提出辭職。
在中國人提出辭職的問題上,院方第一次感到了為難。
在舊協和,中國醫生是不受重視的,留在協和〒的,升到副教授幾乎是到了頂,再想上升到教授和主任,那就相當困難了。當然,偌大個協和醫院,中國人當教授的隻有一位。而外國醫生,盡管知識和技術都不如中國人,卻一個個都能青雲直上。
但在權衡林巧稚和惠狄克誰去誰留問題上,院方一反常態,把砝碼放到了林巧稚這邊,因為,惠狄克為人心術不正,協和同仁對他的反映太強烈了。而林巧稚不僅技術高超,而且人品高尚。因此,院方隻得舍卻惠狄克,好言規勸,挽留林巧稚。
1941年10月,惠狄克走了,林巧稚被任命為協和醫院婦產科主任,這是中國曆史上的第一次。
1941年12月,珍珠港事件爆發後,美日正式宣戰。接著,由美國人創辦的和醫學院和協和醫院,立即受到北平日本駐軍的控製。一天早晨,全副武裝的日本兵突然包圍了協和,抓走了主持醫院的美國人,把所有工作人員都拒之門外。這突如其來的事件,使林巧稚和同事們震驚不已。這天上午,不少人聚集在北極閣林巧稚的家中,焦躁不安地議論著。
“喂,聽說了嗎?院長胡頓,總務長博文,都讓日本人軟禁起來啦!”
“是嗎?關在什麼地方?”
“關在西總布胡同胡頓的住宅裏。”
“真的嗎?”
“這還假得了?我親眼看見的!”
“哦!那協和怎麼辦哪!”
“我聽說是讓寄生蟲科的赫普利教授出來暫時主持工作。”
“赫普利?奧地利人吧?”
“對,看來,美國人不吃香啦!”
這時,一位醫生匆匆進門,傳來新的消息:燕京大學也被日本人控製了!
這消息使林巧稚又添了一樁心事:侄子林嘉通現在燕大擔任代理教務長,他會不會受到連累?
臨近中午時分,三侄女林嘉澤氣喘噓噓地從西郊跑進城,焦急地告訴林巧稚:“三姑,不好了!嘉通兄,他給日本人抓走了!”
林巧稚呆住了。她心中充塞著憤慨、憂慮、哀愁的複雜情感,呆呆地坐在那裏。
晚飯後,林巧稚獨自一人,在院子裏漫步。白天被各種傳聞攪得不安的協和宿舍現在似乎恢複了平靜。家家房門緊閉,隻有幾棵白皮鬆,孤零零地站在寒風中,抖動著光禿的枝椏,似乎在向蒼天訴說悲哀。
雖然下午已經傳過話來,說是要讓醫生們重新登記造冊,但醫院能否辦下去仍是個懸案。如果協和真有關閉的一天。個人的出路,全家的生活將作何安排呢?
林巧稚不由得停住腳步,望著自己的家。這幢兩層的灰磚小洋樓裏,現在住著周華康、林懿鏗夫婦,大姐林款稚,侄女林敏鏗等四五口人,一旦失業,一家人的生活將如何維持?
林巧稚走著,想著,愁雲慢慢聚攏在她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