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不知道呀?那所精神病院的黑屋子已經有幾年沒住過人了。剛開始時,住進那病房的人老是自殺。你知道,住進病房的人是什麼東西都被搜走了的,比如鑰匙啦,指甲刀啦,紮褲子的皮帶啦,等等。總之,一切可能用來自殺的東西都不得帶進病區。但是,住進那間編號為219的病房的人卻老是自殺。第一個病人是將塑料牙刷柄磨尖後刺穿頸動脈的。後來住進去的一個病人更簡單,將床單撕開,擰成布繩往脖子上一掛,在床頭上就吊死了。後來,就沒人敢住那間病房了。偶有不知情的病人住進去後,沒幾天,家屬便不知從什麼地方聽到了傳聞,跑來醫院大吵大鬧,一定要讓病人換一間病房。從此以後,這間病房就閑置了,終年沒有燈光,門上的鎖也生了鏽,大家都叫它黑屋子。”

這家精神病院我是熟悉的,大約有一百年曆史了,開始是法國人建的一所教會醫院,新中國成立後改為精神病院。幾天前,我熟悉的一位副主任醫生還讓我過去聊過天。當天他從住院部到門診大樓去值守專家門診,半天就看了十六個病人。他說頭都要爆了,想聽我聊聊文學或笑話之類。但是,我從沒聽說過黑屋子的事。

望著這個闖進我家的不速之客,高大粗壯的橋梁工程師,自稱是董楓的丈夫的人,他身旁的黑雨傘還在滴著水,我能相信他的這些荒唐之言嗎?

“你說,一個多小時前,董楓在黑屋子遇到了可怕的事,你是怎麼知道的?”我的問話已經有點不太禮貌,這是自己心裏有點慌亂的表現。我提醒自己要沉住氣。

“董楓受了驚嚇後就一口氣跑回家來了。回來後就大哭,嘴唇發白。她叫我趕快來找你,她說隻有你會相信她遇到的事是真實的。”

這時,我開著的窗戶砰的一聲大響,在深夜看不見的大風卷了進來,將我書桌上的稿紙吹得滿地都是。這是我正在寫的小說呀,我說過,書名叫《背後有人》,絕對是一部頂恐怖頂恐怖的作品。我趕快彎腰撿這些精彩的篇頁,姓嚴的大個子也放開雨傘,幫我撿這些其重要性相當於他的橋梁圖紙的東西。一陣忙亂之後,我們之間的陌生感仿佛消除了一些。重新坐下後,我幾乎開始相信他所說的奇談怪論了。

我說:“我相信董楓的誠實。你講,董楓遇到了什麼呢?”

工程師又將雨傘提到了手裏。看得出,他雖然個子粗壯,卻是個非常謹慎的人,並且還常常伴有緊張感。

他說:“晚上十點,董楓照例去病房做最後一次巡查。病人都服了藥,或打了針,或做了電休克治療,所以在這個時候都沉沉入睡了。整個病區一點兒聲音也沒有。當時正是雷雨交加,到處都停了電,董楓手握一支電筒逐個地查看病房。突然,她看見走廊盡頭的219病房有亮光。我說過,那病房就是幾年沒住過人的黑屋子,怎麼會有亮光呢?董楓好奇地走過去,從窗口往裏一望,天啊,一個衣服整潔的女人正坐在屋裏梳頭,小桌上立著一麵小圓鏡和半截點亮的蠟燭。董楓趕緊縮回頭來,用電筒在這間屋子的門上一照。門是鎖著的,和平常一樣,那把老式的大掛鎖還吊在那裏,證明這道門從未被打開過。這一幕讓董楓幾乎崩潰了,她神誌不清,也沒回值班室,便跌跌撞撞地跑回家來了。”

工程師說話期間,我的目光無端地一直盯著那把雨傘,傘尖的金屬亮得像一根鋼針,傘布漆黑,我想象著它待會兒又回到雨中撐開的樣子,那形狀最有可能像一隻蝙蝠。

雨又下起來了,我盯著工程師的寬額大臉,不知道這一切是開始還是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