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窮秀才故入陰魔障(2 / 2)

胡員外回到家來,向夫人馮氏說道:“我看石公子日後定是大發,佳婿之說,大約應在此人了。但不知二女重何而出?”夫人答道:“渺冥之事,未必果應,這也不必多說。”再說石生到了街上,又賣了幾張字畫。天色已黑,買了一枝蠟燭,潑了一壺熱茶,來到門首,開了鎖進來。關上門,走到屋裏。把燭點上一看,書籍筆硯俱沒有了。心中驚異道:“門是鎖著,何人進來拿去?”吃著茶,坐了一會。譙樓上,已鼓打二更了。忽聽得,東山頭上角門響了一聲,重裏邊走出一個女子來,年紀不過十八九歲;兩手捧著書籍,姍姍來前,仍舊把書籍放在桌上。你說這女子是什麼光景?

人材一表,兩鬢整齊。烏雲繚繞,柳腰桃腮。美目清皎,口不點唇,蛾眉淡掃。金蓮步來三回轉,卻隻因鞋弓襪小。何等樣標致,怎般的窈窕。細看來,真真是世上絕無人間少。

——右調《步步嬌》

又見一個女子,年不過二八。雙手捧著筆硯,嫋嫋而至,照樣放在原舊去處。你說這個女子是何等模樣?

麵龐圓漫細長身,鬢發如雲。鬢勻髻高半尺頭上戴,金蓮三寸不沾塵。口輔兒端好,眸子兒傳神。豐姿甚可人。又雖不是若耶溪邊浣紗女,卻宛似和番出塞的王昭君。

——右調《耍孩兒》

這兩個女子站在桌前,石生麾之不去。問道:“你莫非是兩個鬼嗎?”彼此相視而笑。少頃,走近前來,把石生雙目封住,石生全然不怕,極力掙開;又把燭吹滅,石生重新點上。鬧有半夜,石生身覺困倦,倒在床上,二女子把他抬著屋裏走了一遭,依舊放在床上,石生隻當不覺。時將雞叫,二女子方回豎頭屋裏去了。隻聽得兩個女子笑著說道:“石郎如此膽量,定當大成,吾等得所托矣!”

到了次晚,石生又在外回來。點上燭時,二女子仍舊在桌旁站候。石生問道:“你兩個是要做麼?”二女子答道:“俺要念書。”石生道:“我且問你,你二人是何名姓?”隻見那個大的答道:“我叫秋英。”小的答道:“我叫春芳。”再問其姓氏,俯而不答。石生道:“你既要念書,須得書籍。”二女子答道:“都有。”

石生先寫字數行,叫兩女子來認一遍,認去無不字字記得清楚。石生道:“你兩個卻也念的書。”二女子轉入屋裏,各拿四書一部出來上學。石生問道:“你各人能念多少呢?”二女子答道:“能念兩冊。”號上兩冊,一個時辰就來背書,卻是甚熟。教他寫字,出手就能成個。石生甚是驚訝。

又一日晚間,春芳領著一個唇紅齒白七八歲的幼童走進門來,見了石生就跪下磕頭。石生問道:“這又是誰?”春芳答道:“這是我的兄弟,名喚馗兒,特來上學,望先生收留下他。”石生道:“這那有不收之理。”春芳送一紅紙封套給石生,石生問道:“這是什麼?”春芳答道:“是馗兒的贄見,先生收下罷!日後還有用處。”石生打開一看卻是金如意一支,遂叫馗兒過來號書,念的比那兩個女子更多。叫他寫字,寫的比那兩個女子更好。沒消一月的工夫,三個的四書俱各念完;號上經典沒消半年,五經皆通;講書作文,開筆就能成章。一年之後,文章詩賦,三個俱無不精通。

一日晚間,石生向三個徒弟道:“爾等重我將近二年,學問料有近益,我各出對聯一句,你們務要對工,以見才思。遂先召春芳出一聯雲:

紅桃吐葩豔陽早占三春日,

春芳不待思想順口對道:

綠柳垂線繁陰遍遮四夏天。

又召秋英出一聯雲:

竹有箭鬆有筠曆風霜而葉柯不改,

秋英也順口對道:

金在熔石在璞經琢煉而光彩彌彰。

又召馗兒出一聯雲:

設幾席以程材提耳命麵幸逢孺子可教,

馗兒也接口對道:

望門牆而受業淑陶漸摩欣被先生之風。

石生誇道:“你三個對的俱甚工穩,足見竿頭進步。”自此以後,師徒四人相處,倏忽間二載有餘。這石生在外鰥居已久,見二女子又是絕色美貌,未免有些欣羨之意,時以戲言挑之。二女子厲色相拒道:“你我現係師徒,師徒猶父子也。遽萌苟且之心,豈不有忝名教,自誤前程,勸先生斷勿再起妄念。”石生見其詞嚴義正,遊戲之言,從此不敢說了。石生與二女子,雖有幽明,卻同一家。隻石生自己知道,總不向人說出。

但不知後來終能隱昧否?再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