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會,蔡寅見走的不是舊路。問道:“這是往那裏去的?”楚旺南答道:“從這裏上東去,再走一道南北街,往東一拐就是宅上了。”正走著,隻見一個人問道:“蔡大爺來了麼?”魯挾山指著蔡寅道:“這就是。”那人先跑下去了。蔡寅問道:“這是何人?”楚旺南答道:“那是敝友。”秦雄西道:“天還早著哩,咱到他家吃會子茶,再送你未遲。”
蔡寅就跟他們,進了那家的大門,從裏邊走出一個老媽來,問道:“那是蔡爺?”蔡寅答道:“區區便是。”老媽便讓到客位裏,蔡寅進得客位一看,見燈燭輝煌,卻像個請客的光景,老媽陪著蔡寅。茶未吃完,那四個人俱偷溜了。
蔡寅抬身要走,老媽留道:“蔡爺既肯下顧,那有走的道理?”蔡寅看看外門又俱鎖了,隻得回來坐下。因問道:“媽媽尊姓呢?”老媽答道:“老身姓沈叫做三媽,原是門戶人家。因小女桂娘,羨慕蔡爺才貌,知今晚從此經過,特留下一會。秀香,叫你三姑娘出來。”隻見一個十四五歲的丫鬟打著燈籠,後麵跟著一個女子,年紀不過二十以上,真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走近前來,拜了一拜。就在蔡寅旁邊坐了。說道:“賤妾久慕蔡爺的才貌,今得一會,可謂三生有幸。”蔡寅答道:“陋貌俗態,何堪上攀仙子。”老媽道:“請坐席罷!”
於是延蔡寅上座,桂娘在旁,老媽下麵相陪。酒是好酒,菜是好菜,霎時席冷。蔡寅把桂娘仔細看來,比那兩個妓女更覺標致,早有心猿意馬拴索不住之意。老媽到也知趣,叫道:“秀香,夜深了,送你姑爺姑娘上樓去罷。”丫鬟前邊引著,蔡寅與桂娘攜手並肩,登入樓中。是夜,顛鸞倒鳳妙難備述。自此以後,你貪我愛,蔡寅那裏還想的起家來。是月梨花正開,院內有白梨花一樹。蔡寅向桂娘指著道:“美人能作詩否?即以白梨花為題。”桂娘答道:“頗曉大略,聊且草就,再乞蔡爺斧政。”遂拈筆題七言律一首。上寫道:
冰肌煥彩凝柔條,玉骨噴香散早朝。
淡妝無煩洛下沈,粉葩寧許畫工描。
一枝帶雨姿誠秀,萬朵臨風色更嬌。
雪態紛披人耀目,豔紅那些比桃天。
題完,蔡寅看了稱讚不已。住有月餘。桂娘道:“蔡爺到此已久,也該往家裏看看去了。”蔡寅道:“美人說得極是。”遂叫了老媽來算賬,老媽道:“姑爺咱是下樣的親,如何提的起錢來?”讓到十分盡頭,老媽說道:“姑爺既然不肯,給老身回幾票當罷。”午間設席,給蔡寅餞行。席終之後,老媽拿出幾個當票來,遞與蔡寅。蔡寅接過一看,本利共該銀三千餘兩。隻得應允道:“我回家不過半月,就贖出送來。”又與桂娘留戀了一會,彼此才灑淚而別。蔡寅回到家中,他母親還不怎樣,室人褚氏,因其花費銀錢,貪戀妓女,心中暗惱,自縊而死,發送已過。
蔡寅當地數頃,把當票贖出,親自跟著,叫人送去。老媽喜其信實,又留他住下。晚間上的樓來,桂娘問道:“蔡爺你穿的誰的服孝?”蔡寅答道:“拙荊新亡,出殯未久。”說罷,不覺泣下。桂娘道:“你人亡家敗,俱是被俺這老媽所致。”蔡寅問道:“這卻怎說?”桂娘道:“自始至終,俱是這個老媽串通那四個棍徒,先著玉琢、金鑲兩個下腳貨,引你入溝;後叫賤妾把你占住,坑你的銀子,共計起來大約有萬金了。我卻不沒良心,我本良家女子,誤落水中,你若肯把我贖出,你奮誌去讀書。這花費的銀子,我俱照數還你。”蔡寅道:“目下手中無錢奈何?”桂娘道:“我是八百銀子買的,但能結(借)得八百銀子來,把我贖出,我自有銀子還他。”
蔡寅念戀桂娘的才色,次日回到家裏托人結(借)了八百銀子,親自帶到桂娘家來。桂娘就轉托魏二姑向沈三媽贖身,沈三媽應允,蔡寅把八百兩銀子交清。桂娘向沈三媽道:“孩兒給母親弄錢多年,今日出去,別的不要。兩個頭麵箱子井鋪蓋枕頭我要帶去。”沈三媽道:“這值幾何,任憑你帶。”桂娘當下謝過三媽,收拾了,上了轎子,直投鼓棚街而來。
到了蔡寅家中,桂娘把箱子打開,枕頭拆破,叫蔡寅一看。盡是金珠等物,共值萬有餘金。蔡寅從此恢複家產,奮誌讀書。這桂娘在蔡寅家改邪歸正,也極善於事奉婆婆,接待小姑,合家之人無不歡喜。蔡寅遂以繼室相視,終身不再娶了,蔡寅之事已畢。
但不知石生在書房如何?再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