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鼓聲噠噠 (2)(3 / 3)

就在那被鋸掉了手的臂膊的這一頭,

我將那結硬了的布墊解開,摘去了腐肉,洗淨了膿和血,

傷兵再次躺在了枕頭上,低垂著脖子,將頭轉向一邊,

他的眼睛閉攏,臉色蒼白,不敢看那血肉模糊的

殘肢,

從來都不曾看過一眼。

我包著身子一側的傷口,那傷口實在是深極了,

僅剩一天兩天了,看那軀殼已經消瘦、萎縮,

看那臉龐又是多麼焦黃。

我包裹著那被穿了孔的肩膀,被子彈傷了的腳,

清洗著這個劇痛的、成了壞疽的傷口,是多麼的令人作嘔,

多麼的難聞,

侍從則站在一旁,舉著盤子、提著桶。

我始終保持忠誠,絕不退避;

那斷了骨的大腿,膝蓋以及腹部的傷口,

我漠然地用手對這些以及其他的許多傷口(在我胸口深處卻是一蓬火,一股烈焰)進行著包裹。

就這樣在沉默當中,在夢的氣氛裏麵,

我回去,重操舊業,穿行於一家家的醫院裏麵,

用撫慰的手令傷痛者平靜了下來,

整個黑夜我都坐在那煩躁的傷員身邊,有些是那麼年輕,

有些又是那麼的疼痛難忍,我對這一段甜蜜而又愁苦的經驗進行著回憶,

(有多少士兵那溫柔的手臂摟著我的脖子並且依靠在那上麵,

有多少士兵那親吻牢牢地印到了這兩片滿是胡子的嘴唇上麵。)

屬於兩個老兵的哀歌

最後一線陽光

輕輕地在安息日結束的時刻落下,

落在了這裏的人行道上,自那裏望過去,

是一座新建的雙穴墳墓。

看啊,月亮正在上升,

銀白滾圓的月亮自東邊升起,

在房頂上異常美麗,如鬼魂一般,幽靈般的月亮,

無比大而又沉默的月亮。

我看到一個憂傷的隊伍在行進,

我聽到漸漸走近的、飽滿的號角的聲音,

它們在城市大街的所有渠道泛濫,

就像沸騰著的人聲以及眼淚。

我聽到大鼓的聲音隆隆,

又聽到小鼓在不停地被咚咚敲響,

每一響震人肺腑的鼓聲,

都深透地將我的全身穿過。

因為兒子是與父親同時抬來的,

(在激烈攻勢的最前列,他們倒了下來,

兩個老兵——兒子以及父親同時倒下,

雙穴墳墓正在等待著他們。)

那號角聲越走越近了,

鼙鼓敲打得更為震動人心,

人行道上麵的日光早已消失殆盡,

我的周圍圍繞著雄壯的喪禮曲。

東邊的天上正高高浮起,

微光下,那悲愁的巨大幽靈正在行進。

(這是一位母親的巨大而又明亮的臉龐於天上愈加顯得光明。)

啊,雄壯的喪禮曲令我高興!

啊,無比大的月亮那銀色臉龐你令我安心!

啊,我那兩位士兵!啊,我那老兵們正前去入土安葬!

我占有的也要交給你們。

月亮將光明給了你們,

號角以及鼙鼓將音樂給了你們,

而我的心,啊,我那士兵,我那老兵,

我的心將愛給了你們。

和 解

這個詞超過了一切詞彙,同天色一樣美麗,

美麗是由於戰爭和全部殘殺行為總會有一天要被完全取消,

“死亡”與“黑夜”兩姐妹的雙手又在不停地輕輕洗滌,一再對這肮髒的世界進行洗滌;

因為我那敵人死了,一個和自己同樣神聖的人死了,

我看了一眼,他躺在棺材裏麵,雪白的臉,一動都不動——我走了過去,

彎下腰,用我的嘴唇輕吻了棺材裏麵的那張雪白的臉。

啊,自由,轉過臉來吧!

啊,自由,轉過臉來吧,戰爭已經結束,

從此將會向前發展,別再猶疑,要堅決,橫掃全部世界,

離開那些追溯並且記載既往的國家,

離開那些對過去光榮事跡進行歌頌的歌手,

離開那些君主的成就,奴隸製,等級製,以及封建世界的頌歌,

轉向世界,轉向那早已被儲備下的未來的勝利——將那落後的世界拋棄,

將它奉讓給那些到目前為止的歌手,送給他們那些連綿不絕的過去,

而剩下的是留給你與歌手們的——未來的戰爭是留給你的,

(看哪,對於過去的戰爭你已經習慣了,還會習慣當前的戰爭;)

那便請轉過臉來吧,別驚慌,啊,自由——將你那不死的臉轉過來吧,

麵向未來,它比所有的過去都更加偉大,

它在為你迅速而又穩妥地做著準備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