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飄過起伏的海浪和無數的田地以及廣闊的草原,
飄過熙熙攘攘的碼頭街道和人煙稠密的城市,
我帶著歡樂為你吹這支讚歌,啊,死喲!
十五
和著我那心靈的節拍,
這隻灰褐色的小鳥,在大聲地歌唱著,
清越而又悠然的歌聲,彌漫並且充滿了黑夜。
在濃密的鬆杉與柏林當中大聲唱著,
在芳香的大澤與清新的霧氣當中清晰地唱著,
而我與我的同伴,在夜晚,卻停留在那裏。
本來我眼裏那束縛著的視線到了現在解開了,
立刻便看到了長卷的圖畫。
我看到了無數的軍隊,
我似乎在靜寂無聲的夢中,見到了千百麵戰旗,
在炮火的煙霧當中舉著,被流彈所洞穿,
於煙霧當中轉戰東西,被撕碎了,還染上了血跡,
最後旗杆上麵僅剩下了幾塊破布,(一切全都沉寂了,)
這些旗杆也已經碎斷並且劈裂。
我也看到了無數戰士的屍體,
我看到了青年的白骨,
我看到所有陣亡戰士們的殘肢斷體,
但我看到他們不像我想象的那樣,
他們沒有痛苦,完全安息了,
隻不過生者留下來感到痛苦,
他們的母親、妻、子與處於沉思當中的同伴感到痛苦,
還有那些剩下的軍隊感覺到痛苦。
十六
經過這些景象和黑夜,
經過握過又被鬆開了的我的同伴的手,
還經過了小鳥那隱藏著的歌聲,那同我的靈魂很合拍的歌聲,
勝利之歌,死之消逝之歌,永遠變化並且多樣的歌聲,低抑而又悲哀,清晰而又分明,起伏著、將整個黑夜都彌漫了,
悲哀、低沉、隱隱約約、更讓人心驚,但最後又突變成了一種歡樂的音調,
填滿天空,普蓋大地,
當我在夜間自靜僻深處聽到那強力的聖歌時,
我走過去,將你這帶著心形綠葉的紫丁香留下,
我留你在庭園中,讓你隨每度春光歸來,開放。
我要將我對你的歌唱停止了,
我將不再麵朝西方、向你眺望、同你交談,
啊,在黑夜當中你銀白色的臉上發光的伴侶喲!
我要將這一切全部保留下,不讓它隨黑夜而消逝,
這歌聲,這灰褐色小鳥的神奇歌聲,
這合拍的歌聲,我心深處的回應,
還有這懷滿悲愁的,發光的,沉落中的星星,
聽到小鳥的召喚而將我手握緊的我的同伴,
是的,同伴,我夾在他們之間,我要永遠保留著有關於他們的記憶,
為了我所敬愛的死者,為了那在我一生當中和我的國土當中的最美好又最智慧的靈魂,正是因為他,
在那裏,芳香的鬆杉以及朦朧陰暗的柏林深處,星星、紫丁香和小鳥與我的深心的讚歌全都融混到一起了。
啊,我的船長!
啊,我的船長!那可怕的航程已經終了,
船隻將每個難關都渡過,我們已經得到了尋求的獎品,
港口就在眼前,鍾聲已能聽見,人們都在狂熱地呼喊,
眼睛望著正穩穩駛進的船隻,船兒堅定而又勇敢,
不過心啊!心啊!心啊!
啊,正在流滴著的是那鮮紅的血,
我的船長在甲板上躺臥著,
人已倒下,呼吸完全停止了。
啊,船長!我的船長!請你起來傾聽鍾聲的敲撞!
請你起來——旗幟正在為你招展——號角正在為你吹響,
為你才有花束與飄著緞帶的花圈——為你人群才將海岸擠滿,
為了你,洶湧的人群才會呼喚,殷切的臉才會朝著你看;
就在這裏,啊,船長!我親愛的父親!
請將你的頭靠著這隻手臂!
甲板這地方簡直像是一場夢,
你已經倒下,完全停止了呼吸。
我的船長並沒有回答,他那嘴唇慘白而又僵冷,
我的父親無法感到我的臂膀,他早已沒有了脈搏與意誌的反應,
船隻已經安全地將錨拋下,旅程宣告完成,
勝利的船隻已經達到目的,已將可怕的航程走完;
歡呼吧,啊,海岸,敲撞吧,啊,鍾聲!
我每邁一步都懷著悲淒,
船長在甲板上躺臥著,
倒下,並且已完全停止了呼吸。
今天宿營地靜悄悄
今天宿營地靜悄悄,
親愛的士兵們,讓我們將黑紗蒙到那身經百戰的兵器上,
每個人都心事重重地回到營房準備紀念,
我們那親愛的司令員的死亡。
他已經不會再輪到生活的劇烈鬥爭,
也不會再有勝利或是挫敗——不會再有時間將嚴重的事件帶來,
像無休止的雲朵似的衝鋒般掠過晴空。
但是詩人,請用我們的名義來歌唱吧,
歌唱我們對於他的敬愛——因為你,是宿營者,你明白這種敬愛。
在他們入葬棺木時,
唱吧——在他的身上封閉泥土的大門時——唱首詩吧,
來表表士兵們那沉重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