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瘦黃花—斜風細雨亂青州(1 / 2)

——念奴嬌·春情(蕭條庭院)

蕭條庭院,又斜風細雨,重門須閉。寵柳嬌花寒食近,種種惱人天氣。險韻詩成,扶頭酒醒,別是閑滋味。征鴻過盡,萬千心事難寄。

樓上幾日春寒,簾垂四麵,玉闌幹慵倚。被冷香消新夢覺,不許愁人不起。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遊春意。日高煙斂,更看今日晴未。

自趙明誠去萊州赴任,李清照獨留青州,濃鬱的離愁和“欲說還休”的心事難以釋懷,她寫了不少主題相近的詞,把心裏的想念和憂慮表達得非常細致。這首詞題為“春情”,是易安借春愁來抒壓抑心情的作品。

五代詞人馮延巳曾寫道:“誰道閑情拋棄久,每到春來,惆悵還依舊。”所謂“士悲秋,女傷春”,很早之前,文人就以春花來比喻女子,麵對明媚的春色,女性很容易聯係到自己的身世,有感而發,所發情思也更易引來共鳴。可惜,能在文學史上留名的女性畢竟隻是少數,傷春的主題多由男性作家完成,不過他們也更願意借助筆下女性之口來抒發情懷。借女子之口剖自己心誌,雖然經過了認真的揣摩和仔細的打扮,但流露出來的終歸還是男子的誌向和抱負,難以完全擬出女兒家的細膩和敏感。

所以,真正出自女子筆下的春情,往往比男性更加精致,更加豐富。

春日如期而至,流向青州的每個角落,城外湖水泛起粼粼的水光,街頭巷尾的枯樹也湧上了綠意。然而在這座城裏,還是有春意無法抵達的死角——小城的某個角落有座老宅,厚實的木門緊緊閉著,把春天也攔在了外麵。

這裏就是趙明誠和李清照夫婦生活了十餘年的地方,是她甘願與丈夫身老於此的歸來堂。前不久,趙明誠接了朝廷的詔令,到幾百裏外的萊州赴任去了,易安想隨他去,卻還是被獨自留了下來,守著滿屋滿架的金石古玩,和兩人十幾年朝夕相對的回憶。

庭院蕭條,看上去已經多日未經打理。快到寒食節,郊外寵柳嬌花,本來正是外出遊玩的好時候,但詞人沒有遊玩的心情,更何況又有斜風細雨相阻,連天氣也無端惹人煩惱!易安獨自悶在家中顯然已經不止一天兩天了,為了消遣時光,索性飲酒作詩。喝酒便要喝醉,賦詩要用險韻,把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才不會再想那些令人傷神的事。可是,詩寫好了,酒也醒了,心裏的苦悶不僅沒有得到消解,反而更深。原來抽刀斷水、舉杯澆愁,從來都是癡人的自欺,無濟於事。

想給遠方的丈夫寫封書信,在紙上寫了又塗,塗了又寫,萬千心事終於還是理不出頭緒。

於是倚欄遠眺,她望向視線盡頭,盼著丈夫快些歸來,或早日遣人來接自己去和他團聚。獨守空閨的日子實在難熬,空閑時間無處打發,也沒有知心的人能陪自己說話,就連想睡個懶覺消磨時間也因被冷衾寒不得不又起身。

詞人的情緒很消沉,詞到這裏一直都是感傷、煩惱的氛圍,若按照這個軌跡,抑鬱到流淚也是正常。但是詞人畫筆一抖,突然就給這首詞抹上了鮮豔的亮色。

“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遊春意”,此句之前,語言清麗但調子苦澀,而從此句到篇終,蕭索冷寂的氣氛變得疏朗明亮,有一種豁然開朗的通暢感。她突然想推開緊閉的宅門,去看看早晨滴瀝的清露,剛剛萌芽的新桐,隻是不知天氣會不會成全。雖然此時此刻已經風停雨住,日頭爬高煙雨悄斂,但不知明天又是怎樣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