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瘦黃花—至親至疏夫妻(1 / 2)

——點絳唇·閨思(寂寞深閨)

寂寞深閨,柔腸一寸愁千縷。惜春春去,幾點催花雨。

倚遍闌幹,隻是無情緒。人何處,連天芳草,望斷歸來路。

若說趙明誠是個薄情寡性、喜新厭舊的人,倒也未必見得。他和李清照的婚姻雖經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畢竟還有互相欣賞、欽慕的前緣,又有誌趣相投、琴瑟和鳴的後事,他自己曾經說過,易安之於他,“亦師、亦友、亦妻房。”

這樣的愛情,顯然比以相貌、家世、錢財為紐帶的更牢固一些。即使趙明誠確曾納妾,或時而流連於楚館秦樓,以致讓李清照有了“婕妤之悲”,也不能就此斷定趙明誠不再愛她了。風月裏的事情,逢場作戲者多,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當事人也未經分得清楚;但有了家庭的牽扯,親情的勾連,真心總要比假意多上幾分。

易安的詞裏雖然多有怨尤,不過從其他文字資料來看,她與趙明誠的感情還是很深厚。相守的二十八年,有很多美好的記憶,除了初婚時的情意綿綿,青州時期尤為幸福,這些被易安集中記錄在《後序》裏。

後屏居鄉裏十年,仰取俯拾,衣食有餘。連守兩郡,竭其俸入以事鉛槧。每獲一書,即同共勘校,整集簽題。得書畫彝鼎,亦摩玩舒卷,指摘疵病,夜盡一燭為率。故能紙劄精致,字畫完整,冠諸收書家。餘性偶強記,每飯罷,坐歸來堂烹茶,指堆積書史,言某事在某書某卷第幾葉第幾行,以中否角勝負,為飲茶先後。中即舉杯大笑,至茶傾覆懷中,反不得飲而起。甘心老是鄉矣!故雖處憂患困窮,而誌不屈。

《金石錄》是一部關於金石收藏的學術著述,是他們夫妻二人半世的心血結晶。對文物共同的興趣,讓這個收集整理的過程充滿喜悅;又因合作者是心意相通的伴侶,過程中又漾滿溫馨。李清照寫下這篇《後序》時,趙明誠去世已有六載,不知她是懷著怎樣的心思回憶這段難得的靈魂有所依賴有所歸屬的時期,讓人既感甜蜜又覺心酸。

漱玉詞中作於青州的作品極少,這也基本吻合“國家不幸詩家幸,付到滄桑句便工”、“詩窮而後工”的文學規律。安定的青州生活一旦被打破,詞人的不安情緒瞬間被激發,是以成詞,聲聲句句都是斷腸之念。

“寂寞”是心情,“深閨”是場景,此情此景下,心靈的小小空間完全被千縷愁緒占據。本以為能靠賞花來慰藉寂寥的心事,又有淅淅瀝瀝的春雨催落春紅。

易安詞裏出現過多次倚欄憑眺的場景,每次都是在盼著那個人的歸來。“人何處”?這是一個有問無答也無需作答的布局。趙明誠此時身在何處她自然知曉,隻不過可能因為歸期渺渺或相思太盛,她不知不覺就發出了感歎:此時此刻,你究竟身在何方,在做什麼,什麼時候回來?為什麼我望到盡頭,隻見連天芳草,卻看不到你歸來的身影?

通篇未用一處典故,也未著詞藻雕飾,易安隻作淺淺白描,就把微妙的閨愁寫得幾近透明,讓人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她的思念之深,盼歸心切。

以審美的方式親近易安時,常常會被她的情深打動。但也有人說,易安把相思、愁緒掛在嘴邊的頻率太高了,說得太多,讓人第一次驚豔,第二次唏噓,第三次感歎,第四次“嘖嘖”一聲,不知該作何反應……就像每天要喝的一杯白水,因為太熟悉,反而沒了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