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試探性地又向前邁出兩步,脖子上又受到了拍打。他急急轉身,但是身後空無一物。男人徹底被嚇破了膽,他大聲嘶叫著,聲音像鋸齒一樣劃破了寂靜的夜空。最後男人跌跌撞撞地滾入了濃濃的夜色中……
此後,再無人敢偷秋。人們傳言,包穀地裏有鬼。那個男人後來連續發燒拉稀三個月,三個月後才能下炕幹活。
沒有人知道,秋莊稼地裏的“鬼”是身手敏捷的洪哥。
洪哥是我們家鄉最神秘的人,也是故事最多的人,關於他的故事,人們到現在還在傳頌著。
小時候的洪哥身手矯健,奔跑疾速,如果能夠出生在城市裏,洪哥一定早早就被各類專業學校看中,以後走上一條看得見的坦途。然而,洪哥出生在農村,農村的孩子隻有考大學一條出路,考不上大學就隻能自生自滅。何況,在洪哥的少年時代,那時候“祖國山河一片紅”,要上大學隻能依靠推薦,而洪哥的父親老實巴交的,再過一千年也輪不到他上大學。
那時候的山區有很多動物,其中有一種山雞很笨拙,長得很臃腫。秋天到了,收割後的梯田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層層鋪開,高低錯落,山雞就來到了梯田裏,尋找遺落的麥穗。洪哥埋伏在樹後,看到山雞來到了墊底下,就突然從樹後衝出。山雞看到有人過來,就呱呱地亂叫著,搖擺著肥大的屁股向墊畔跑,它們隻有借助墊畔才能飛起來,但是它們跑不過洪哥閃電一般的腳步。洪哥一個飛躍,就將山雞抓在了手中。這麼多年來,我隻聽到過一個人能夠在梯田裏抓到山雞,就是洪哥。
秋收過後,天高氣爽,陽光明媚,這是攆兔子的大好季節。犁鏵翻過的田地,像卷起了一條條波浪,來到田地中的兔子,就像掉入大海中的舢板。兔子在堅硬的路麵上奔跑如飛,而在鬆軟的田地裏舉步維艱。少年們看到兔子遠離了路麵,就一起追趕,每次都是洪哥最先追上了兔子。他飛起一腳,兔子就像一件破棉襖一樣掉下來,再也不能動彈。
這些都還算不上奇異。最奇異的是洪哥的準頭。
洪哥的準頭是天生的,小時候用彈弓打麻雀的時候,他一打一個準。當別人忙碌一天空手而歸的時候,洪哥的肩膀上總是搭著一串長長的麻雀滿載而歸。後來,洪哥跟著山中的獵戶打獵,他很快就能打出對眼穿。老獵戶說,對眼穿隻在傳說中才有,沒想到自己能夠親眼看到。老輩人說,能夠打出對眼穿的人,五十年才會出現一個,這樣的好槍法是天生的,後天再怎麼練習,也掌握不了。所謂的對眼穿,就是子彈從獵物的一隻眼睛裏打進去,再從另一隻眼睛裏打出去。這樣的獵物會有一副好皮子,能夠賣到大價錢了。
初中畢業後,洪哥在廣闊天地裏鍛煉了一年,遇到招工的人來了。那時候能夠當工人是一件非常榮耀的事情,一人做工,全家光榮。招工這樣的好事輪不上洪哥,這樣的好事都被大隊支書和生產隊長的兒子侄兒搶走了。那天,招工的人領著生產隊長的兒子和侄兒去體檢,走到村口,兩隻麻雀在頭頂上聒噪,一泡屎拉下來,正好落在招工的城裏人臉上。洪哥手舉彈弓,沒有瞄準,一彈打去,一隻麻雀應聲而落。另一隻麻雀尖叫一聲,展翅騰空,洪哥又一彈打出,麻雀撲閃幾下翅膀,落了下來。
招工的人喜出望外,他拉著洪哥的手問這問那,問洪哥想不想當工人。那時候問你想不想當工人,就像今天問你想不想當公務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