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實並不像他們想得那般美好,幾天之後他們驚愕地意識到:這個使他們欣喜若狂的革命並不是他們所夢想的那種革命,而且也不是真正的一次俄國革命,而是反對沙皇的一次宮廷政變。政變的策動者是英國和法國的一些滑頭的外交官們,他們的真正目的是要阻止沙皇政府與德國媾和。它並不是由對和平與權利迫切需求的人民所發動的革命。這不是他們曾為之畢生努力並且時刻準備獻身的那種革命。這次革命是一次陰謀,是那些好戰的黨派、將軍、帝國主義的侵略分子為了按計劃成功實施他們的計劃而策動的陰謀。之後,列寧和流亡的同誌們又認識到:革命的號召,招呼大家都回家的許諾並不屬於卡爾·馬克思式的激進的真正革命者。自由派首領米留可夫已經下了指示阻止他們回去。他們在哈利法克斯(哈利法克斯,加拿大大西洋沿岸諸省中最大港口城市。
)把托洛茨基截留並禁閉,把其他的激進派分子阻攔在國境線外。所有協約國(協約國,第一次世界大戰中以英國、法國、沙皇俄國為主的國家聯盟。)的邊境線上的關卡哨所,都有一份記錄著全體參加過第三國際齊美爾瓦爾得會議的人員的黑名單。而另一方麵,他們把那些溫和派的對於他們繼續進行戰爭有利的社會主義者迎接回俄國,其中,普列漢諾夫(普列漢諾夫,俄國第一個馬克思主義宣傳家,被譽為“俄國馬克思主義之父”,20世紀初曾與列寧一起工作,但後來改變立場,加入了孟什維克派。)就在護送人員的陪伴下十分體麵地從英國乘著魚雷艇回到彼得堡。列寧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向彼得堡發去好幾封電報,但是這些電報往往會被中途扣留或者放在那裏無人過問。在蘇黎世幾乎沒人知道,在歐洲也很少有人知道,而在俄國,人們特別是那些反對派的人很清楚地知道:弗拉基米爾·伊裏奇·列寧,是那麼堅強有力,而矢誌不渝,同樣也是多麼致命的危險人物。
這些被阻拒於國門外麵的人,現在一籌莫展,內心充滿絕望。許多年來他們製定了自己的俄國革命的戰略,在巴黎、倫敦、維也納的總部他們舉行過無數次的會議,衡量對比、嚐試討論過革命工作中的每一個細節問題。十多年來,他們自己創辦刊物,互相探討分析俄國革命在理論和實踐上麵臨的各種困難和可能性發生的危險。而列寧傾其一生都在構想整個俄國的革命實現,經過不斷修改完善,這個總體構想最終形成。可是現在,他卻被阻留在瑞士,他擔心自己所構想的革命藍圖將被一些機會主義者篡改和糟踐,他覺得那些人是在盜取解放人民的崇高名義,本質上卻是帝國主義的走狗和同謀。興登堡(興登堡,德國陸軍元帥和政治家,曾任魏瑪共和國第二任總統,其任期內,政治不穩定,經濟蕭條。1933年任命希特勒為總理,使之上台掌權。
)這位德國將軍,在他戎馬四十年的人生中,曾多次與俄國軍隊交鋒,並將之打退,但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時,他也隻能穿著平民服裝整天呆在家裏,隻能整天用小旗幟在密密麻麻的地圖上標明現役將軍們的軍事進展和錯誤。在這些日子裏,列寧的遭際和興登堡將軍的命運,何其相似。列寧——這位最徹底的現實主義思想者,在這段痛苦的日子裏也竟絕望地開始不著邊際地胡思亂想起來:能否租一架飛機,橫空越過德國和奧地利?他需要得到幫助但是第一個找上門來的卻是一個間諜;於是他不斷地想要潛逃,他寫信到瑞典,請求熟人設法給他辦一張瑞典護照,他甚至還想要裝聾作啞,這樣就可以免受重重盤問。不過,在夜不成寐時他可以浮想聯翩,但是,隻要早晨一起來,他也知道自己這些美夢根本就是虛幻的泡沫,到了大白天,他仍清楚意識到:必須回到俄國去。他必須親自去從事自己的理想和革命,而不是由別人代理。他必須回去進行名副其實的、徹底的革命,而不是那種政權上的輪替更迭。他必須回去,而且必須立刻回去,為之,他要不惜一切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