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破口大罵道:“有種的就殺了我!”
赤麵人笑道:“我說過,我意不在殺你!”
樂無窮吼叫如同一隻受傷的野狼,叫道:“你要怎的?”
樂無窮盡管狂吼驚叫。
赤麵人卻不慌個忙的道:“我找的是你的主,百花夫人,她現在何處?”
“哼!”
樂無窮冷哼一聲,並不回答。
赤麵人大聲道:“說!她現在何處?”
樂無窮咬牙切齒,一言不發,一雙眼珠,幾乎要突出來,惡毒的盯著赤麵人。
赤麵人有些兒不耐的道:“再不說,你會後悔!”
樂無窮反而說話了!
他厲聲吼道:“有種把老立斃掌下,隻怪我學藝不精死而無怨,要是再威逼老,老做鬼也饒不了你!”
赤麵人不由哈哈一笑道:“哈哈!立斃掌下?天下有這等便宜的事嗎?”
口說著,虛按在樂無窮命門之上的一隻手,忽然快逾電掣的化掌為抓,滑落到樂無窮右肩的琵琶骨上。
樂無窮不由心如刀攪,雙目冒火,吼道:“你要怎麼樣?”
“拆骨縮筋!”
赤麵人的目光,比樂無窮更加可怕。
果然,他口的“拆骨縮筋”,比武林“錯骨分筋”手法更加惡毒,更加殘酷。
“錯骨分筋”不過是將人的骨節錯開,主筋分離,雖也使身受之人痛苦至極,但事後,骨接原位,筋歸脈絡,仍然無損不殘。
“拆骨縮筋”就不然了。
它是用“穴脈相連”功大,將身受者周身的三百十個骨節,統統拆了開來,自然傷到軟骨。
軟骨,就是骨與骨接合的膠著素,軟骨受損,兩骨之間沒了接著之處,再難接得上,即使接上,也缺少活動的物體,而骨硬碰硬的磨研起來,痛楚可知。
至於“縮筋”,簡言之就是把全身靠著拉張的筋,完全收縮成一團,失去彈力。
骨散了,筋縮了!
一個人立刻成為“軟體肉球”,比死實在更加難受。
樂無窮不由破口大罵起來!
赤麵人不怒不叫,手指輕輕一扭一擰一旋。
“啊……”
刺耳驚魂,樂無窮的人縮成一團,在當地抖動不已。
他之所以“抖動”,真的是在拆骨縮筋手法之下,連滾動的力量也沒有了。
赤麵人冷酷的一笑道:“自討苦吃!”
他不理會連哼都哼不出來聲音,在地上發抖的樂無窮,自言自語的道:“她真的不在暗香精舍?那……她到哪裏去了呢?”
他略一沉吟,連地上的樂無窮看都不看一眼,擰腰彈身離地,人在空一旋,已回到船頭甲板之上,就先前的太師椅上坐下。
揮手對八個“血鷹”喝道:“分途去搜!”
“遵命!”
八個紅衣“血鷹”一齊拉下頭套。
赤麵人又叮嚀道:“發現正主兒,不準隨便出手,那是送死!”
“是!”
八個紅衣“血鷹”應了聲,各自展功,躍向岸邊,向竹林深處,暗香精舍撲去。
船上隻剩下赤麵人,他推了推紗帽,照料了一下天色……
忽然——
一隻雪白的飛鴿,由天際飛來。
赤麵人不由雀躍般的離座而起,捏唇發出一聲裂帛入雲的尖哨!
那白鴿忽然淩空改變了飛行方向,收起揮動的雙翅,像墜地流星,帶著破風之勢,落在甲板上。
赤麵人緩步向前,招招手。
那隻信鴿頗通人性,跳著躍著,跳上赤麵人伸出的手臂。
赤麵人一手抓住信鴿,另一手在信鴿的爪上輕輕地拉開一個細小的紙條,略看一眼,口狠狠的道:“我管不了許多,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不能讓你壞了我的大事!”
他的目露凶光,咬牙切齒。
血、毛,從他手不斷的落在甲板。
原來,他忘了手捏著信鴿,咬牙切齒之際,力道難以收束,忘情的把小小信鴿,捏成泥漿一般。
“呸!”
丟下信鴿的爛泥毛骨,仰天發出一聲長哨。
哨聲甫落。
八個紅衣“血鷹”像飛鷹般越過竹林落回船上。
赤麵人揮揮手道:“她的人不在此地,現在金陵,走!船發向金陵,停泊莫愁湖!”
說完,回身向艙內鑽去。
八個紅衣“血鷹”尾隨進艙。
“哼呀!嘿——嘿呀!嘿!”
纖夫,又拉起纜索,一步步吃力的前進。
莫愁湖的夜,淡月疏星。
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遠處,吟嘯閣的影,靜靜的映在水上,像是一個黑衫的舞者,隨著水紋搖曳生姿。
夜湖,是寧靜幽美的!
然而,好景不常。
櫓聲咿呀,波紋陡漲。
一艘巨船,鼓浪而來,就停泊在嘯閣這個詩情畫意的角落裏,內湖最隱蔽的地方。
夜已深沉。
天上,忽然彤雲密布,黑壓壓地,也像低了許多,仿佛重重的壓了卜來。
那艘船上的燈火,也突然熄了。
夜色太濃,看不清楚四周的一切,但是,船上一條條的人影,卻明顯的看得出來,從船尾一個個躍身而起,借著吟嘯閣做為接腳跳板,魚貫的落在堤上。
一共是個人。
為首的,反是最後離船的一個,他到了堤上,卻又是最先的—個。
個人的輕功,都是上乘,如同落絮飛花,全沒有半點聲息。
像一陣清風,沿著堤岸飛鳥掠水般向“金陵世家”奔去。
金陵世家的一大片房舍,也是半點燈火也沒有,重門深鎖,聲息全無!
條夜鷹也似地人影,在為首的一揮手之下,立刻收勢停聲。
這時,才看出,那為首之人紗帽紅蟒、赤麵長髯,威風凜凜。
他瞧料了一下,一雙眼,不住的閃動。
這太不可思議了。
金陵世家在朝金粉的寧國府,可是響當當的簪纓世家。雖不燈火如畫,也必是宮燈高懸,而且,值更守院的守丁、護院巡查的武師,無論如何是少不了的。
為何如同一座無人空屋?
因此,赤麵人在離常家尚有一箭之地的暗處停了下來,猜不透是什麼道理。
他沉吟一下,自言自語的道:“難道說他們已知道老夫今晚要來?”
說著,大踏步踱了幾步。
忽然——
他大聲道:“既來了,入寶山空手回不成,過來!”
對著身側的一個“血鷹”低聲囑咐道:“進去,看看他們為什麼做縮頭烏龜?”
“是!”
紅衣漢,應了一聲,一個箭步槍前三步,平地一個弓腰,人已上了常家的大門門樓。
就在輕輕借力一點,落向內院!
片刻——
紅衣漢折返,低聲向赤麵人道:“上稟至尊教主,宅內除了下人房有一對老傭人之外,的確沒有第三個人!”
“有人就有訊息!”赤麵人冷冷的道:“進去!”
說著,他不用箭步衝刺,平地上拔三丈,向常家大門撲去!
“風擺殘荷”的式,赤麵人恰巧落在樓簷的邊邊上,搖了幾搖,點腳尖、擰雙肩,又已到了獸角飛簷,姿態之美,功力之深,實屬少見。
八個“血鷹”,眾星拱月似的,也上了門樓。
赤麵人一言不發,二次上起,幾個躍縱,就落向箭道的盡頭,也是二門的大廳。
他行雲流水的片刻已搜完了常家一連五處宅院,哪有半點聲息。
回到大門,不再躍上門樓,就在粉白明壁之前落實地麵,對先前那個“血鷹”道:“去!把那兩個老傭人抓來。”
紅衣漢趨前應道:“現在已被屬下捆綁在明壁後的假山邊梧桐樹上,等候發落!”
赤麵人鼻了裏哼一聲,大步走向院落。
假山石側的梧桐樹幹之上,一男—女,都有七十來歲,白發蒼蒼的老人,雙手背剪的捆了個結實,他們的老態龍鍾,本已振作不起精神,此時,低著頭,蒼白而多皺紋的老臉上雖無懼怕之色,卻有疲倦不堪的神情。
赤麵人走上前去,抓住那個老頭的半禿白發,沉聲喝道:“你是常家的什麼人?”
老者已發禿齒落,又幹又癟的嘴唇吃力的動了一動,才道:“常義,金陵常府負責打掃祖先堂的老傭人,七歲由親生父母賣到常家來,今年七十歲,還差半天就整整七十年!”
赤麵人大喝道:“嚕嗦!誰問你這些!”
老者又道:“她是我的老伴!”
他用下巴桃了挑,又接著說:“本來是上房的丫頭,五十年前,老太爺賞給我做媳婦,我們拜堂到昨天恰巧是五十年!”
“呸!”
赤麵人啐下一口唾沫怒道:“我隻問你,常家一家人都到哪裏去了?”
常義勉強地翻了一下眼皮,又道:“你們找常家做什麼?”
赤麵人大喝道:“這個你不要管!”
不料,常義苦掙著咧咧嘴,似笑又笑不出來的道:“既然說不要我管,我就不管!也就不要來問我!”
年紀大,睥氣不小,說完,仰麵朝天,一語不發。
赤麵人的眼神一閃,冷哼一聲道:“小小的一個下人,竟敢賣弄口舌。”
想不到常義忽然雙目暴睜,大聲道:“下人?下人又怎麼樣?死!活!老漢這把年紀,死活早已嚇不倒我了!你們真的不知死活!夜入民宅,捆綁我這個下人,還有王法嗎?還算英雄好漢嗎?”
他侃侃而講,本來有些憔悴老態,突然變得氣慨非凡,豪情千丈!
常義這個老管家,真的足足在金陵世家做了七十年的差事,從小廝到跟班,毫不含糊。
赤麵人似乎有些惱羞成怒,跨前一步,伸手向常義摑去!
“啪!”
這一巴掌雖然沒有用上真力,隻是隨手一揮。
然而,以赤麵人的武功,加上常義的老邁,怎生消受得起?
“哇!”
常義雙目失神,噴出一口鮮血。
另一棵梧桐樹上綁的老婦人一見,“哇”的聲哭了起來,口叫道:“你們這幫強盜,是漢應該找我們主,打一個七八十歲的老奴才,你們要臉不要臉?”
她哭哭啼啼的喊著!
八個“血鷹”不由互望了一眼!
赤麵人也覺得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下人,真的毫無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