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冰麵之下(1)(2 / 2)

老北風呼嘯刮過,一些細碎的冰碴打得我睜不開眼。這種景象在南方是見不到的,它常常讓我想起那些炮火連天的戰役中飛揚的彈片。

吳老蔫被這隻從冰窟窿裏伸出的手嚇壞了,他起腳用力地蹬踢,但是這隻瘮人的手像是鑲在小趙的腳踝上一樣,居然紋絲不動。郝班長製止了吳老蔫:“別踹啦!讓我來吧。”郝班長把這幾根不甘心的手指全部掰折,小趙的腿這才被解放出來。郝班長說:“沒想到還有一個活口,這小鬼子也太他娘的扛凍啦!”

小趙見那隻殘破的手沉入江水之後才破涕為笑:“我還以為是冰下的水鬼要抓我呐!”

郝班長說:“別胡咧咧!還有最後這一撮了,趕緊弄吧。”

就在我們把剩餘的屍首處理完畢,正向馬車走去的時候,那匹黑馬像是發了瘋一般在冰麵上狂奔起來。由於我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它身上,根本沒有發現江橋下冰窟窿起了異樣。等到刺耳的摩擦聲再次響起時,從冰窟窿那邊延伸出來的裂縫瞬間便到了腳下。整個冰麵凶猛地震動了一陣兒,我們已經身在江中了。

那真是徹骨的冰冷,我幾乎被弄懵了,分不清東南西北一個勁兒在水裏撲騰。碎裂的冰塊撞著我的臉頰,我能感覺到它們在我裸露的皮膚上劃出了一道道口子。這時候,在浮動的碎冰之下,一個黑糊糊的東西撐了上來,緊接著又沉了下去,它一上一下很有節奏地湧動著,直奔著我的方向遊過來。我早就嚇得魂飛魄散,不停地呼喊著郝班長,幾乎就在那東西快要頂到我的屁股上時,郝班長和吳老蔫合力把我扯了上來。

冰層還在“哢哢”地碎裂。我們四個逃上江岸時,渾身上下已經掛滿了冰甲。

江中的黑物還在上下波動,“嘎啦啦”的摩擦聲攪得我全身發癢。由於天色的原因,我們根本看不清黑物究竟是什麼東西。郝班長哆嗦著胳膊拉起槍栓,對著它放了一槍,“嘡”的一聲,閃過一道火星。我知道子彈肯定是迸飛了。小趙也看出來了,他戰戰兢兢地問郝班長:“怎麼連子彈都打不透,會是啥玩意兒?”

郝班長也有些茫然:“真是怪事!對了,剛剛那匹黑馬好像……”

吳老蔫聽到郝班長說起黑馬,扯了扯郝班長的衣角:“八路軍同誌,有些話,有些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郝班長說:“咱們都是老鄉,有啥話說就是咧!”

吳老蔫咽下一口唾沫,指著江中的黑物異常恐懼地說:“它——是這江裏的水鬼!在這旮瘩好些年咧,不少人都讓它禍害死了,去年俺家隔壁的杜老八……”

“水鬼?”小趙彈出一嗓子打斷了吳老蔫。他緊緊地薅住我的胳膊,我能感覺到他的手指哆嗦得乒乒乓乓。

吳老蔫瞄了一眼郝班長,繼續說:“這江的上遊有條蝲蛄河,原來就是一汪子水。後來不知怎麼的,河水突然漲了起來,岸邊的鄉親們經常看到有個像黑鍋底兒的大殼子在水裏邊遊蕩,特別是下大暴雨的時候,那玩意兒保準出來透透氣。說起來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有個遠房親戚叫二黑子,是遠近聞名的大膽子,他不信邪,非要弄明白那個黑糊糊的大殼子是啥玩意兒,結果就死在蝲蛄河裏了,連個屍首都沒找到……”

小趙迫不及待地追問道:“那後來弄清楚那個大殼子是啥玩意兒了嗎?”

吳老蔫用袖口抹了一把掛在嘴唇上的鼻涕:“二黑子他們屯子裏有個識文斷字的老秀才,屯子裏頭有啥紅喜白喪的事兒都去問他。老秀才說這個大殼子名字叫做鱉龍,是河神水鬼一類的東西,那是萬萬不能碰的!”他指了指江麵,繼續說:“要不然剛才咋連子彈都打不透它!”

我問吳老蔫:“那這個什麼鱉龍怎麼又從蝲蛄河跑到這條江裏了?”

吳老蔫說:“都是那老秀才出的餿主意!他吩咐屯子裏的鄉親們給那玩意兒蓋了一座仙家樓,說是有了鎮物它就不會再興風作浪了。後來,鱉龍就順水跑到這條江裏啦。”他指著不遠處的荒草叢,繼續說:“鱉龍來到這條江以後,這兒的人也蓋起了一座仙家樓,就在那旮瘩。可是它還是隔三差五就要人命,這些年在江裏摸魚抓蝦的人已經死了幾十口子!”

“都別扯犢子啦!都啥年月了還信這些玩意兒!”郝班長有些不耐煩,他對吳老蔫說,“你是不是不想要你的馬車了?再不去追它就尥沒影了。”

郝班長話音剛落,我便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踢踏的聲響,黑馬居然沿著江岸向我們的方向跑了過來。吳老蔫咧嘴笑著說:“這畜生還算有良心,我沒白疼它!”

江岸較多碎石,黑馬在奔跑時馬車被震得叮當亂響。隻是我從響聲裏判斷,這些撞擊不僅僅來自馬車本身,車上似乎還多了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