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多多瞄了兩眼:“沒什麼特別奇怪的呀!除了他把‘赫’字寫得分了家……”
老印突然連按了兩下喇叭,他笑道:“這就對嘍!‘赫’字是兩個‘赤’字的組合,就是這個並不起眼兒的發現讓我最終獲知了線索。你們想想,咱們在閱讀第二冊卷宗的時候,當看到九槍八說起花舌子的本名時,我想誰都沒有多想,加之記錄者的筆體誤導,我們便順理成章地認為花舌子的本名一定叫‘張鬆’——因為這個名字比較符合我們日常取名的習慣,於是我們便不假思索地到戶籍部門去查‘張鬆’的檔案。後來我看到赫子把他的名字寫得分了家之後,我才恍然地明白過來,花舌子或許應該叫‘張木公’!於是今天早晨我去了戶籍部門,果然不出我所料,全境之內隻有一個人名叫張木公,而且他的年紀和一些基本資料幾乎跟卷宗裏記載的花舌子如出一轍。不過,此人現在並不住在飛鷹堡,而是城北的七十裏堡。”
我聽後連連感歎,不能自已地握住了馮多多的手:“這就是印老跟我經常提起的常識。隻是我們總是用慣有的思維來考慮問題,難免會被搞得雲山霧罩。”
馮多多一把將我的手甩開:“如果拋開慣有的思維,我覺得你握著我的手顯然是不懷好意。我說的對嗎?”
老印抑製不住哈哈大笑:“多多,你果然懂得觸類旁通,真是聰明至極哇!”
綠皮吉普車又在土路上顛簸了半個小時,七十裏堡終於出現在我們麵前。由於整座堡子戶與戶之間道路狹窄,不得已我們隻好把車停在了村口。老印拿著從戶籍部門那裏抄來的地址向過路人詢問,不久我們便七扭八拐找到一座用籬笆圍起的小院。院裏的自留地裏,一位年邁的老嫗正在拾掇荒蕪的雜草。老印讓我和馮多多等在院外,他則緩步走進去同老嫗打招呼。不一會兒的工夫,他便擺手招呼我們進了那間茅屋。老嫗進屋之後歎息道:“沒啥好招待的,我給你們倒點兒水喝。”
我這才四下觀察,這間屋子的擺設非常簡陋,幾乎沒有什麼像樣的家具。炕櫃上放著一張陳舊的黑白照片。馮多多指著照片異常興奮,她說:“印老,沒錯,五年前到我家去找我父親的人正是花舌子無疑!”
老印端著用木瓢盛著的涼水灌了兩口,迫不及待地對老嫗說:“別忙活啦!還是說說花舌子的情況吧!”
老嫗捋了捋額頭上散落的稀疏白發,說道:“我那老鬼死了好幾年啦!我是解放以後才和他結婚的,那時候他一窮二白,家裏啥玩意兒都沒有,多虧著他精明能幹,我們才勉強度日。後來聽別人說我才知道,原來解放之前他在山裏幹過胡匪這個行當。後來我問他有沒有這麼回事,他沒瞞我,跟我撂了實底兒,隻是說當時也是為了生計迫不得已。為了躲開堡子裏人的閑言碎語,我們把他三大爺老鷹把式留給他的房子賣掉,就從飛鷹堡搬到了這七十裏堡安家落戶了。大約五年前,他的身體開始不行啦,起初吃藥還能頂一頂,後來簡直連扛鋤頭的力氣都沒有了。沒了法子我就帶他到城裏的醫院去檢查,大夫說那是癌症晚期,讓我們早作打算;還說你們都是平頭百姓,也沒有什麼公費醫療,這病就是往裏填錢。回到家裏他就跟我說,他有辦法找錢治病了。我問他怎麼回事,他說他得進城找一個人,隻要那個人能給他證明身份,他就有錢治病了。我說你當年不是胡匪麼,他說其實他是個共產黨。”
老嫗停歇了片刻繼續說道:“後來,後來他去了好幾趟城裏,忙活了半天沒能找到那個人。他自己也知道時日不多啦,就開始為自己接下來的後事作打算。那個死鬼整天鑿著他的墳碑,還請堡子裏的字匠在上麵刻上了他的名字。我恨他臨死還糟蹋錢,在這旮瘩死了的老百姓是沒有立墓碑的。於是就跟他吵了一架。結果他上來了倔勁兒,又弄了一塊石碑整天叮叮咣咣地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