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爺抱腕當胸道:“大寨主、二寨主,這不算勝英的本領,這算諸位寨主相讓。三寨主已死,四寨主已走,二位寨主把高雙青獻出來,與黎民百姓除害,整理我們的門戶。你們大眾,分散金銀,回歸故裏去吧。”二寨主韓天魁低頭不語,大寨主低聲叫道:“賢弟,就這樣散山嗎?十數餘年之山寨,非為容易。單打獨鬥,你我不是他的敵手,五六十位賓朋,你我弟兄二人,與他一齊動手,決不善舍此山。”遂吩咐眾寨主亮家夥齊上,群寇各把兵刃亮出。此時三太在西北角站立,一看五六十號江洋大盜各自逞強,我的老師這樣年紀,焉能敵得了這群賊寇?遂抽背後樸刀,要想幫助恩師動手。刀剛離鞘,勝爺叫道:“三太,休要逞強!在一旁站立,老夫獨鬥群雄。”你道,勝爺為什麼不叫三太動手呢?皆因他學業未成,恐怕敵擋不住群賊,怕有性命之憂,因此攔阻三太。勝爺攔住三太,遂叫道:“眾位寨主,我是前來救人,與眾位並無仇恨,搶少婦之秦天祥已死,與大眾無幹。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你們眾位,依仗人多勢眾,在下我不能瞑目受死,隻怕鋼鋒起處人頭滾,魚鱗紫金刀到處鮮血崩;怕是削瓜切菜,血濺聚義廳。你我大家素無仇恨,難道說眾位家中沒有妻兒老小嗎?我既來此,哪怕你們人多?實無殺命之仇,眾位請看,我鬢發皆白,殘年無多,不必強存弱死。我與眾位比一宗兩不傷損之戰法,就你們月台上這個鐵香爐,此爐重有四五百斤,以此物賭輸贏,將此香爐舉起來,走多遠出去,原放舊處。如有比勝英走得遠者,也放在原處,我勝英甘拜下風,我師徒自備其縛,讓眾位寨主殺害,豈不美哉?”眾群雄一聽,看勝爺偌大年紀,麵上皺紋堆累,說道:“勝老達官請你試一試吧。”勝爺走至鐵香爐前,左手往後一背,右手伸開虎掌,在頭層底下,單手一托,一掀銀髯。你道,真所謂內練一口氣,外練筋骨皮。勝爺運動平生之力,將爐托起,離地約有三尺餘高,前進三步,後退三步,然後將香爐輕輕仍放舊處。銀髯一掀,氣不湧出,麵不改色。勝老英雄抱拳說道:“哪一位寨主也能如此,我勝英甘拜下風。”眾群雄麵麵相覷。有人說:“哪位寨主能夠這樣托起香爐?”大家俱都搖頭擺手,低言說道:“勝老者這大年紀,真是年老筋骨壯。我山中有二位能有此力量,三寨主已死;於塵埃有此力,但被勝英徒弟破了金鍾罩,在床上養傷,行動尚且不能。其餘者並無如此力量。”勝爺抱腕當胸,說道:“大寨主,二寨主,眾位朋友,這不是姓勝的能為,眾位這算相讓勝英。你們大家回歸故裏,一家老少歡歡樂樂,豈不勝似綠林道嗎?大家落個奉公守法,逍遙自在,豈不美哉?”二寨主低聲叫道:“大寨主兄長,勝老者並非是以強暴壓力用事,不如哈哈一笑,你我散去吧。”大寨主說道:“二弟,那老勝英這叫打草驚蛇,敲山震虎。俗所謂,你我綠林道打杠子的,不聽鼓兒詞。咱一個人拿不起鐵香爐,如若五個人拿得起來不能呢?現在廳前六十餘位,俱是武學的賓朋,為何咱們不以多為勝呢?依我還是群毆。眾位寨主,亮家夥齊上!”
你道勝老者為何舉爐震群雄呢?為的是等候時辰。正在此時將要群毆之間,忽聽見東敞廳下說了一聲:“唔呀,不要群毆,我在這旮旯裏等候多時啦。”話言未了,又聽西敞廳上喊道:“小子們,不要人多勢眾,我們保鏢的來了二百多位啦!”說罷,大聲說道:“眾位下去動手拿賊呀!金頭虎賈明來也!”正在此時,隻聽聚義廳上有人痰嗽叫道:“勝三哥,我弟兄在此。”言畢,飄然而下。東西南北四麵,陸續縱下有三十餘號,都明晃晃手拿刀槍。內中有個梳著衝天杵小辮的喊叫:“北邊這兩個,是兩個賊頭哇?好好,我先拿這兩個小子。”內中有三位年老的,原來是丁桂芳與邱三爺邱璉及胡景春,餘下俱都是年輕之人。內中又有五七個人,就是金頭虎賈明為首,要拿大寨主韓天祺,二寨主韓天魁。勝爺抖著精神,說道:“你等不要造次,二位寨主是朋友,哪一個敢往前進?”勝爺遂向二位寨主抱拳,說道:“二位寨主,這半夜鬥戰,哪一位碰了勝英衣裳襟一點?我姓勝的不願與眾位為仇,我來的這些朋友,怕他們沒有容人之量。二位寨主,不是姓勝的本領高,實是二位寨主相讓。在下也不是陷害眾位,此山中是無窮的富貴嗎?你們大家分散金銀,大有大份,小有小份,均散勻攤,各歸故裏,無憂無慮,安享富貴。”那二寨主低聲叫道:“大兄長,勝老者並不責辱人,給你我好場麵,不如就著台階下;如若用武力對待,恐怕難以取勝了。”大寨主也看事不佳,心中暗道:“人家來了爺兒兩個,都沒有把人家怎樣,何況現在又來了許多的人呢?”暗料絕無取勝之理。想到這裏,遂對二寨主說道:“你就開發吧。”二寨主又說了幾句場麵話:“勝老達官,原本因搶人家少婦一案,我們服罪認輸。勝老明公高抬貴手,你要把我們拿送官廳,就拿我弟兄兩個,餘下俱是山中的賓朋,我弟兄是為首之人。”勝爺聽到這裏,不由得捋髯大笑:我勝英並非是文武官麵之人,我若拿住二位寨主,我往哪裏去交代?
再者,搶少婦之人乃是三寨主秦天祥所作,他今已死,死了死了,我焉能連累好朋友?我還有一事相求二位寨主,你把被搶的範氏獻將出來,預備軟榻一張,用幔帳罩好,派嘍卒搭送飛龍鎮,我再把被搶少婦之父喚來,令他父女骨肉團圓。還拜求一事,你們寨主爺們,金銀無數,為寨主的,少分三兩二兩;嘍卒夥計們,也少分個一兩八錢的,勻出來五百兩銀子。眾位積德,皆因範氏被搶,他娘家天倫投河求死,被我鏢行之人救上來。鄉下老人範永升一貧如洗,無有隔宿之糧,實在難活於世上,這事算你們眾位寨主恤老憐貧,救了苦難。這五百兩銀子,給與那貧寒的範老者,你們爺們急公好義,我勝英內中如若克扣分文,我勝英莫非為人類。“二寨主說道:勝老達官,你老人家既有作德之意,慢說五百兩銀子,就是千兩也不吝惜,均皆小事。但有一件,你要那被搶的少婦,我等理當獻出,惟有捉拿高雙青一事,他現在東跨院客所,請明公自己去拿,我們實不能幫助。”勝爺聞聽,說道:那事也不用勞動眾位,我們自己前去捉拿。“勝爺又說道:二位寨主,我給寨主先介紹幾個朋友。二位賢弟請過來。”勝爺遂用手一指大寨主、二寨主,說道:這是本山二位寨主,大寨主韓天祺,二寨主韓天魁。二位寨主,這是的我口盟拜弟,在此飛龍鎮開設十八家招商大店,鋪十八個把勢場的丁紳董,號叫桂芳。這位是俠義莊鋪場子教師,姓邱名璉,排行在三,人稱綽號入地昆侖。因他不識賢愚,收了一個義子螟蛉高雙青,不料此子作下傷天害理之事,采花殺命,多叫眾位寨主見笑。“眾位寨主道:勝老明公說的哪裏話來?俗所謂,聖人不敢保其親族賢愚。師傅領進門,品行在自己。”勝爺說:慚愧,慚愧。“又道:四位多親多近,你我和平辦理,再不可錙銖較量。你我從此結為至交契友,再不可以武力對待。”勝爺又道:二位寨主,派人把我領在後跨院客所,怕我們與眾英雄誤會。“二寨主說道:此乃份所當然。”遂派了兩名精明的嘍卒道:你們把勝老明公陪到東跨院客廳。“勝爺問道:你們小弟兄誰同老夫去拿高雙青?”言還未畢,金頭虎賈明說道:勝三大伯,我同我大師兄胡景春、黃眼珠邱成及我師兄歐陽德,我們弟兄四個,情願跟同你老人家前往,皆因我們都是金鍾罩。“勝爺暗想:這個孩子粗中有細,他們四個人俱是橫練,渾身上下善避刀槍。勝爺想罷,點頭說道:既然你們願往,就此前去。”於是爺兒五個,跟著兩個老成嘍卒在前引路,勝爺等直奔東二道跨院。工夫不大,來到東二道跨院,兩個嘍卒用手一指,低聲道:這北上房就是客廳。“勝爺點頭,一擺手道:你們二位回聚義廳去吧。”金頭虎低聲對嘍卒道:你們兩個小子快跑啦,碰死可不管哪。
且說眾英雄觀看北上房,乃是明三暗五,裏邊燈燭輝煌。又聽西暗間有人說道:“二兄長適方才我派人探聽,說那老兒勝英戰敗大寨主、二寨主,此時三寨主亮刀與老兒動手。二哥,你再派人打探。”隻聽淫賊說道:“如若三寨主拿著勝英,我到聚義廳將老兒碎屍萬段,方消我胸中之恨。”勝爺聽到這裏,一捋銀髯,暗說:冤家,你是我徒侄,又是盟弟之義子,你要做些好事,我跟我徒弟三太、香五等豈不一體疼愛於你?你此時不思己過,反恨老夫。金頭虎賈明也聽得明明白白,高雙青在屋發威。遂對勝爺說道:“師傅別生氣,一喊嚷他就跑啦。”對歐陽德說道:“你藏在西暗間後窗戶外,邱成你在西暗間窗戶外。你若念他是你義弟的情麵,如將采花賊放走,兩條命案的官司你打。大師兄胡景春,你是三大門長門弟子,你在外間屋門口外避住。因為你能日行七百裏,放走采花賊,兩條命案官司你打。勝三大伯,咱爺倆進屋裏拿賊。我在頭裏,他要是發暗器,由裏往外扔東西,我是刀剁斧砍,全都不懼,破出我這身衣裳,我皮肉不至傷損。”勝爺暗中思索:這孩子太壞啦,惡淫賊插翅難逃。遂先派人二麵堵住,量賊人絕無可逃之處。傻英雄派三位埋伏已好,遂高聲呐喊:“采花賊小子,你剁我勝三大伯十刀八刀,我杵你一百杵!”傻英雄一喊,忽然西暗間燈燭俱滅。傻英雄又喊道:“小子,你吹燈也跑不了!勝三大伯你打著火折。”勝三爺聽罷,左手打著火折,右手壓魚鱗紫金刀,賈明在前,用一隻镔鐵杵,把臉麵護住,然後把茶青綢子門簾扯下,爺倆進了西暗間。拿火折一照,隻見方才說話的二人蹤影不見。勝爺又用火折把蠟燭點著,不見二賊哪裏去了,金頭虎喊叫:“豆腐皮歐陽德,打你後窗戶走啦!”歐陽德說道:“唔呀,臭豆腐,王八羔子,後窗戶未動。我在後窗外用刀堵著,這旮旯裏絲毫未動,賊人焉能打那旮旯裏走呢?”金頭虎又喊道:“黃眼珠邱成,打你前窗戶跑啦!”
前窗戶外邱成說道:“我用刀早就堵住啦,並沒見人出來。”傻英雄道:“勝三大伯,這是甕裏走龜。要不然這賊是聞太師的兒子,地遁啦?”勝爺道:“胡說,焉有攻乎異端?”勝爺遂用刀在床底下慢慢的一撥,床底下無人。遂用刀把床托起來,仍然不見二賊蹤跡。勝爺將火折熄滅,遂端著燭燈,複又細照床下。此屋中方磚最大,隻見在西南角似有衣襟擦的塵土之痕,又見東南角一塊方磚未曾對嚴,勝爺遂又用手一按,此方磚忽然掘起,緊靠於東板牆,勝爺拿燈往下一照,原是倒下階腳石。金頭虎賈明一見,不由得大聲喊道:“敢情那兩個賊鑽了狗洞子啦。”且說勝爺用燭一照,遂說道:“這是地道。”賈明聽罷,哈吧著他的羅圈腿說:“下那地道追拿賊人。”勝爺一手揪住,說道:“明兒,且慢,裏邊要有埋伏怎麼辦哪?”金頭虎說道:“咱爺們金鍾罩護體呀,刀槍不怕。”勝爺搖頭說道:“倘若賊人將你拿住呢?”傻英雄說道:“要被他們拿住可就幹啦。勝三伯你說怎麼辦呢?”勝爺說道:“此事總得兩人下去為妙,前麵一人追趕,後麵一個保護,方無危險。”金頭虎向外喊叫:“歐陽德師兄,你打窗戶進來吧!”歐陽德一腳將後窗戶踹開,遂縱身形進了西暗間,說道:“唔呀,小子,你叫我作什麼?”金頭虎說道:“你是我師兄,我是你師弟,當頭的螞蚱先受苦,你在頭裏下地道,我在後麵保護著你。”歐陽德說道:“唔呀,王八羔子臭豆腐,我是不能哪。你在頭裏走,我在後麵保護著你,別要擠兌我。”金頭虎笑道:“豆腐皮你不吃虧。你保著我大駕。”賈明這才哈吧著羅圈腿,下了地道。十三層階腳石極窄,半尺來寬,賈明體大身笨,兩腳一滑蹬空,由石階上滾將下去。歐陽德腳尖一滑,一伏腰亦落下去,直落到十三層以下。賈明問道:“師弟怎樣了?”歐陽德說:“這倒爽快。省得一層一層的往下哈吧。”賈明說道:師兄,地道裏邊黑,你可別打火折,若是一打火折,恐怕賊人順著火亮兒,可就看見咱們啦。
要不打火折,定一定眼神,咱們弟兄都是童子功,眼神最足。你我二人千萬別喊叫,賊人他要在地道之內,我有主意拿他。“傻英雄這才占全了那十個字:奸、滑、懶、饞、壞、渾、濁、猛、愣、偷。二英雄往北追趕,追出約有半裏之遙,眼神也定足啦。往西一拐彎,隻見一道白線,白素素,又現露出匕首刀一口。金頭虎一看明白,心中暗道:這小子別著拿刀要紮我呢。”賈明想到這裏,自己暗道:我先穩住了這小子。“賈明早摸了摸地道兩邊幹磨的方磚。傻英雄打衝天杵小辮裏往外冒壞氣,遂假意喊叫:不追吧,勝三大伯不饒。這樣黑的地方,睜眼不見物,簡直往哪裏去拿呀?”喊罷,遂成心往磚牆上一撞。因為他叫金頭老虎,三聲叫不開門,拿腦袋撞開,有油錘冠頂的工夫。“噯呀!撞了一個大疙疸。真要是不追吧,勝三大伯還是真不答應,這是真倒運啦,我頭發根子直發乍,心裏直跳。”賊人打算暗算金頭虎,如今一聽賈明這一喊叫,心中說:這小子心驚肉跳,大約他是該死啦。我匕首刀刺他胸前,或砍肋梢,一刀將他刺死。“那知道機靈賊上了傻小子的當啦。金頭虎未曾往西拐,兩條胳膊早伸出來了,竟等自己抱賊。賊人看著敵人身臨切近,遂伸手就是一刀,刀紮在大肚子之上。但有一件,金頭虎有金鍾罩鐵布衫的功夫,刀箭不入。金頭虎趁勢兩手一擺,把賊人抱住,雖然肚腹上紮了一刀,劃了約有半尺多長,不過將衣服挑破,黑肉皮上落了一條白道而已,反倒把賊人抱住,底下用腿一兜,賊人鬧了一個仰麵朝天。賈明力量又大,趕緊爬在賊人身上,口中不住的喊叫:師兄歐陽德呀,咱把采花淫賊給拿住啦!”歐陽德一聽,樂得肚腸子直疼,急忙向前,協力相幫。歐陽德過去伸手就是用力一按,金頭虎喊道:喝,這是我呀!使刀的那才是賊哪。“歐陽德這才明白,是傻小子抱著賊哪。遂將賊人腕子一擰,將賊人手中刀奪過,師兄弟二位將賊人的飛抓取出,將賊人捆綁已好。金頭虎賈明對歐陽德說道:天下英雄屬誰?”歐陽德問道:你說屬誰?“金頭虎道:除去三個老頭,就得數我。”歐陽德說道:哪三位老頭呢?“賈明說道:頭一位勝三大伯,第二位諸葛二師伯,第三位老師傅弼昆長老,除去這三位,天下英雄就得屬我。在周家屯勝三大伯與丁桂芳大叔,沒拿住采花淫賊;在二郎山多少人沒拿住高雙青;在地道之中,我將采花賊拿住。天下英雄誰敢比我?給黎民百姓除害,整理門戶,乃是我賈明也。”歐陽德說道:師弟不用誇口,你乃事逢恰巧。“遂打起火折一照:啊呀!不用誇口,你拿錯了。淫賊乃是一身金鑲白的短靠,白素素的臉麵,年在二十餘歲。你拿的不對了,這還逞的什麼能呢?”原來不是采花賊。賈明聽罷,低頭細看,果然不是淫賊高雙青。遂對他說道:小子,你可冤苦了我啦!“彎腰抽了那賊兩個嘴巴子,說道:原來不是高雙青啊。”打得賊人順嘴流血,歐陽德說道:你不用吹了。拿了這麼一個假采花賊,你還要說大話,藐視天下的英雄,若叫我一看,簡直你成了狗熊啦。何必說這個大話呢?“金頭虎一聽,竟被師兄奚落一番,不由得可就急啦,遂說道:蠻子,不用小視我,拿不住真的,至死不見你麵。”你道,因何拿住一個假淫賊呢?隻因方才屋內有兩人說話,他們兩個人原是一同跑出來的,所以這個是假的。且說金頭虎賈明對歐陽德說道:我就此再追真的去吧,真的拿不回來,我不算英雄,就算狗熊,至死再不見你的麵。我賈明就追了哪。說罷此話,遂由地道追下去了。
又追出一裏多地,遂上了階腳石,追到外麵,原是二郎山西北山坡下。金頭虎一看,有巨石一塊,原是蓋地道口的一塊破碾盤。金頭虎舉目觀看,原來東北是飛龍鎮,東南是俠義莊,正南就是二郎山,賊人必由西北鎮江府江沿而去,我給他個一條道追到天亮。金頭虎想罷,遂順著江沿,往西北追下去。追出十數餘裏,遂禱告道:“佛祖保佑,多保佑,牛王爺,馬王爺,保佑著我追上采花賊,我把他拿住扛回來,我好露臉。”正自叨念著,忽然間看見河沿有片楊柳樹林,隻見就一道白線直奔西北而去。賈明心中暗喜,說道:“造化喲,賊真奔這來了。”順著河沿追出不遠,踩跡尋蹤,又追出幾裏地,一道白線又不見了。金頭虎一想,還是跟著蹤跡。追出到天光閃灼,追至鎮江府大江,水流向西。又看了一看,見西北角峻嶺高峰,陡壁山崖,較比二郎山五六個大,山上懸旗吊鬥。賈明追至山口,自己思索,大概追出一千多裏地了。又一思索,我一天才跑二百多裏地,這半夜的工夫,大概也就五六十裏地。賈明自言自語,抬頭一看,山南外俱是鬆林,金頭虎遂暗暗坐在大樹之下思索:追不著怎麼回二郎山去見大眾呢?遂又禱告:“佛祖保佑我將采花賊拿住,我回去露臉,好見大眾。”正自思索,一看采花賊由東口順河沿而來。你道賈明為何追到頭裏來了呢?皆因那采花賊繞路逃走,走的是弓背;金頭虎斜插著追趕,走的是弓弦,因是已追至前頭來了。金頭虎一看見賊人,心中歡喜。采花賊此時可不知道暗裏被人看見。采花賊走到了山口,無精打采,灰心喪氣,自己思索:有心進此山,此山為首的寨主與我秉性不同;有心不進此山,卻又無處棲身。因此心中猶豫,遂慢慢的進了山口。且說金頭虎在暗中看準采花賊,這才悄悄地在後跟隨,心中暗想:我在後麵將他抱住,扛回二郎山,也好見大眾,先叫歐陽德、楊香五等看看,到底姓賈的將此賊擒回來了。那時我夠多麼露臉哪!我此時可別嚷。你道賊人此時正在愁煩之際,金頭虎追至距離五六尺遠,兩隻手一伸,往前一撲,遂不知不覺喊道:“小子哪裏走!”賊人一聞聽後麵有人喊叫,賊人伏腰,鹿伏鶴行,往山裏逃奔。金頭虎心裏說:“別喊別喊,沒等抱著他,怎麼又喊呢?”遂自己抽了自己兩個大嘴巴子。
且說頭裏跑的是采花賊,後麵金頭虎追趕,那山口裏外俱是翠柏蒼鬆。進了山口不遠,忽然間就聽呼哨一響,倉啷啷鑼音一片,閃出二十餘名嘍卒,每人一口攔馬刀一橫,將去路攔住。原來這座山乃是南七省八大名山中首一座山寨。此山的規矩,不穿長大衣服不許進山;外邊落了人命重案不許進山;有官人馬快班頭在後麵追趕者不許進山。比喻說,州府縣馬快班頭官人辦案,探明此凶犯,若是落在此山,官人得下帖拜望。無論那個衙門的官人,本寨主都迎請招待,接到大客廳以酒席款待。酒席筵前,必問官差在辦的是什麼案?如若是明夥路劫,搶財傷主,實在案情重大,問明凶犯姓什名誰,本寨主再與官差要出批票觀看。本寨主再派查山的寨主查問本山是否有此凶犯。查山寨主若說有這麼一個人,本寨主即將此人喚至麵前,說道:“這是辦案的官人老爺。你為何明夥路劫,還傷人家事主?罪不容讓。”然後吩咐嘍卒,把他捆了,再問明官人那府那縣,本寨主就幫著把那凶犯送到該管地方,依法治罪。如果明夥路劫,搶去二三十兩銀子的東西,本寨主說情於官:“他們雖然搶這一點錢財物件的案子,到了官廳也不能保全性命。上差老爺,你作德吧。”將此話說罷,然後叫過明夥路劫之人,給辦案的磕三個頭,求辦案的給他留條活命,並且本寨必拿出二三百兩銀子交給辦案之人。回衙將銀子交到官廳,就說把贓銀追回,求官廳別追就算完事啦。馬快班頭如若說不行,那辦案官人必難出此山。此寨主在南七省乃是頭一名的人物,此人橫推八匹馬,倒拽九牛還,真有萬夫難當之勇,南七省年輕的英雄,壓倒一切,屬其第一。此寨主名譽甚高,山規甚嚴。
閑言拋開,且說這二十餘名把守頭道山口,看見淫賊穿著短衣巾,小打扮,背後插刀。嘍卒先對淫賊用刀一橫,擋住淫賊去路,遂問道:“呔!你往山裏找誰?”淫賊見問,忙抱腕當胸道:“眾位賓朋,我找貴山的二寨主,他是我八拜結交的弟兄。”那嘍卒頭目名叫沈匡,遂問道:“你有命案沒有?”淫賊答道:“在下沒有命案。”又問道:“你有官人追著沒有?”賊人說道:“沒有,沒有。”又問道:“為何你這樣的景況呢?”賊人說道:“我惹點小事,因此後邊有人追趕下來,人到難處想賓朋,我請二寨主我的盟兄給我了結此事。”那頭目又問道:“我家二寨主姓什名誰?”賊人說道:“此人綽號人稱紫麵判官,姓邱名銳,邱二爺是也。”嘍卒頭目聽淫賊說的二寨主名字全對,然後放賊人進山去了。傻英雄金頭虎賈明在後麵一個勁地喊叫:“要你們將賊給我攔住,你們不攔住。你們都得閃開,我自己拿他。”眾嘍卒聞聽,不由得生起氣來,遂用雙手帶一橫攔著賈明,大聲問道:“你找誰呀?”賈明答道:“我拿那個穿白衣服的賊人。”嘍卒頭目問道:“你是哪衙門的官人?帶有批票海捕公文嗎?”賈明說道:“拿賊甚麼叫批票?什麼叫公文母文?簡直我全都不懂呀,不用說你們都是小賊呀,你們山裏必有大賊。你們趕快告知你們大賊,把那穿白的賊人給我送出來,給我磕三個頭,叫三聲金頭虎爺爺。如其不然,我要殺進山去,殺個雞狗不留。”賈明口出不遜,那當嘍卒的,還有什麼安善的良民麼?遂互相說道:“這個東西,一句人話不說,咱們給他點苦吃。”那頭目沈匡遂暗暗繞到賈明背後,用雙手帶的刀背,打算把他砸躺下,大眾飽打他一頓,也不傷他的性命,因為綠林道的人專忌諱這個賊字。且說這個頭目由南邊繞在賈明背後,前麵這些嘍卒故意對著賈明指手劃腳。那傻英雄母狗眼,眼神最足,早看見一個人由南麵繞到自己背後。金頭虎看得明白,心中說道:“小子,你繞到我背後,把我打躺下,大眾好打我?我向來淨沾便宜,不吃虧的。”那頭目沈匡,悄悄來到賈明身後,用刀背在賈爺肩頭上往下使力一砸,金頭虎早有準備,忙反臂用镔鐵杵一繃,那頭目的刀,就聽當啷一聲響,頭目沈匡雙手帶飛出一丈有餘。皆因為賈爺力量太大,镔鐵杵分量加重,那個頭目焉能招架得住呢?因此雙手帶就給崩飛了。金頭虎心裏明白,若照麵門一打嘍卒,此嘍卒必有性命之憂,我掃他一下吧。遂用镔鐵杵,照著那個嘍卒麵門上一晃,這一晃微掃上一點,此嘍卒鬧了個滿臉飛花,鮮血淋漓。眾嘍卒一看,頭目受傷,這才一擁齊上。金頭虎掌中的镔鐵杵上繃下砸,隻見嘍卒的雙手帶碰著就飛,挨著就拋。皆因賈明力量過大,镔鐵杵分量又重,又有金鍾罩護體,專打三角毛、四門鬥的二把刀把勢,工夫不大,將那二十餘名把守頭道山口的嘍卒,打了個五零四散,頭破血出。此事本不大要緊,可從此以後,可就給勝三爺惹下塌天大禍,暫且不提。單表金頭虎賈明,打完了嘍卒,自己一晃衝天杵小辮,遂說道:“嘿,看看咱們有多大能耐。”
不言賈明大鬧頭道山口,打傷嘍卒,單說采花賊高雙青,進了二道山口,又有二十餘名長箭手,大家一看淫賊背後插刀,未穿長大衣服,嘍卒將淫賊攔住,叫道:“慢走,你是找誰的?”惡淫賊抱拳說道:“辛苦眾位,我找二寨主的。”嘍卒又問道:“有官人追下來沒有?”賊人答道:“沒有。”又問道:“二寨主與你是親戚,還是朋友呢?”高雙青答道:“我們乃是結義兄弟,我前來有事相求。”眾嘍卒聽罷,遂將他放進了二道山口。賊人又到三道寨柵欄門,有一老者,同著十數個年輕之人,把守寨子門。老者一見淫賊,迎頭攔住問道:“你找誰呀?”高雙青說道:“我與二寨主邱銳邱二爺,八拜結交,我有一事相求。”老者說道:“我們本山寨主立的規矩,有人命案,有官人追著,不穿長大衣服,不要進山。”賊人說道:“一概皆無。在下因為好事,與他人打了個小吵子,前來拜求二寨主給我了結。”老嘍卒老成練達,一看賊人狼狽不堪的樣子,又是一身短衣服,並且麵帶驚恐之色,遂又問道:“你貴姓啊?”賊人說道:“我姓高,草字雙青。”老者又問道:“除去二寨主之外,你還認識別位嗎?”賊人說道:“一概不認識。”老者本是精明強幹之人,說道:“請你候一候吧,我給你回稟一聲。我們二寨主好遊山逛景,采獵行圍,不定在大廳不在大廳,如其不在山內,你就另投別處去吧。”老嘍卒原本是一個托辭,原來二寨主在山裏呢,如果二寨主要是不見,好打發他走了。那老卒遂叫道:“眾弟兄們,你們陪著這位高寨主。”其實暗著是把他看上啦。老者說罷此話,遂半開柵欄門,過了前寨奔聚義廳。
此時三位寨主俱在大廳之上,三張金交椅,大寨主林士佩,坐在正中,左有二寨主紫麵判官邱銳,右有三寨主八臂玉麵小哪吒邱鈺,三位寨主俱在當場。老嘍卒單腿打千兒報道:“回稟三位寨主爺得知,三道山口柵欄門外來了一人,自稱姓高,名叫雙青,拜見二寨主爺,給他了結是非。我看他短打,身上獅子絆英雄帶,背插單刀一口,有些狼狽不堪之狀,我怕二寨主為難,我同他支吾幾句。二寨主爺如若見他,則當迎請他;如其不見,就說不在山內。”大寨主林士佩聽到這裏,未等二寨主答言,遂先問道:“二弟,你有個姓高的朋友嗎?”二寨主答道:“倒是有這麼一個朋友。”大寨主問道:“此人如何?”邱銳說道:“此人好品貌,好能耐,好門戶。他乃是俠義莊邱老教師之門徒,又是義子,慣使三隻金鏢,一口單刀,武藝超群。尚且是南七北六十三省總鏢頭、上三門勝英門中之人。”大寨主說道:“二弟,你素常間耳軟心活,交朋友不識人。人生在世,何在人的品貌與門戶?俗所謂,知人知麵不知心。你知由打春正月間,俠義莊飛龍鎮有綠林道傳說,出了因奸不允、刀殺人命兩案。我有心率領十位八位寨主,在俠義莊飛龍鎮在那方前後左右之處,訪查此案何人所作。要踩探明白,把因奸不允刀殺人命之賊拿住,亂刃分屍,一來給百姓除害,二則省得綠林道的英雄跟他受驚。你出去要問一問他,如其有人命之事,你往愚兄身上推說,概不存留。要是好朋友,有什麼是非,你我弟兄出頭了結,為朋友份所當然。我要有無知的朋友,如若不見時,也往二位賢弟身上推托。如是好朋友,不生壞品行之事,問明來曆時,必當請進大寨。”
二寨主聽罷,遂站起身軀,老嘍卒跟隨,出離聚義廳,走過前寨,來到柵欄門之內。寨門早開,一看高雙青實在是狼狽景象,叫道:“高賢弟,怎麼落得這樣的景況呢?”吩咐嘍卒趕緊大開柵欄門。此時惡淫賊看見二寨主,如同見了親人一般,急忙向前請安歎道:“唉,盟兄,提起小弟之事,實在一言難盡。”淫賊便妄造黑白,將勝英怎樣破了二郎山,自己怎樣黑夜逃出來的話,從頭至尾胡說了一遍。遂又叫道:“兄長,小弟至今實無立足之地,望求二哥設法救我。”二寨主問道:“賢弟何事,當麵請講。”惡淫賊見問,不由得雙眉緊皺,二目亂轉,心中暗想,若將采花殺命之事說出,怎對朋友言講?遂平地起孤丁,無中生有,便扯個大謊說道:“二哥,你不知我在二郎山結拜三位弟兄嗎?”邱銳說道:“我知道,咱們不是聯盟嗎?不是大爺賽存孝於塵埃,二爺玉麵小羅成銀槍將劉智,你們弟兄三位嗎?”惡淫賊說道:“對對。隻因前五七天,我弟兄三人客所飲酒,忽然聽見山口外喊鏢,喊得字眼甚狂,我大拜兄於塵埃本是粗魯之人,遂說道:‘三弟,你聽此鏢喊得有多狂,你敢劫此鏢嗎?’小弟那時節多貪了幾杯水酒,我遂答道:小弟敢劫。遂帶了三十餘名嘍卒,在山口外可就把鏢擋住。原來是十二個騾馱子,俱馱的是綢緞白銀箱子。那保鏢之人,見了小弟道字號,他說道:‘我乃是十三省總鏢局之鏢,我乃黃三太,老勝英的門徒是也。’我二人答話之間,言語之中,可就僵了火啦,彼此亮家夥動手。小弟把黃三太踹了兩個筋鬥,黃三太敗走,十二個騾馱子,我留下兩個。誰知三太連夜趕奔十三省總鏢局,把老勝英找來。勝英在二郎山口對山大罵,罵畢,然後四霸天四位寨主出頭了結,說道:‘我們這個朋友原是初至山寨,酒後無德,誤將老明公鏢銀與貨物綢緞留下。未敢動了一點,願將原物交還。’勝英說道:‘此事不成,你們汙辱了我的名譽啦。’四位寨主說道:‘叫我那劫鏢朋友磕頭賠禮。’勝英還是不應允,四位寨主又苦苦哀求:‘要不然,叫劫鏢之人,在你十三省總鏢局跪門賠不是。’勝英仍說:‘不成,我非將劫鏢之人結果性命不可。’四位寨主見此事不能了結,可就與勝英僵了火啦,彼此用武力對待。老勝英刀法武藝實在絕倫,竟將四位寨主打得死的死,傷的傷,二郎山被勝英掃平。所以小弟連夜投奔二哥之處,望求兄長搭救小弟才是。”二寨主邱銳聽了惡賊這片謊話,暗中思想,遂與惡賊說道:“此處不是講話之處,隨愚兄到聚義廳再說。”二寨主同著淫賊走過前寨,趕奔聚義廳。惡淫賊一看,兩廊下英雄也有一百餘位。惡淫賊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他遂抱腕當胸,說道:“眾位哥們辛苦辛苦。”綠林道群雄一看他身穿短靠,背後插刀,滿身衣服上皆有花活,白也不白,藍也不藍,眾群雄暗中談論:“此人穿衣服滿帶藍蝴蝶,二寨主還有說不明的事嗎?”內中就有說閑話之人,說道:“咱們跟他姊妹論羞吧,你們看,簡直是大姐姐打扮麼。”高雙青掩耳盜鈴,心中說道:“唉,既在矮簷下,怎敢不低頭?”
二寨主邱銳將賊人陪到大寨主跟前,遂說道:“我給你介紹介紹,這是我大兄長震八方林士佩。”又對大寨主說道:“兄長,這是我拜弟高雙青。”惡淫賊提起腰圍子,趕緊跪在下麵,說道:“大寨主開天地之恩,救我的性命,我給寨主牽馬搬鐙,報效犬馬之勞。”林寨主遂問道:“足下因何墜落得這景況?”高雙青又拿蒙混二寨主的那套謊話,來蒙大寨主林士佩,遂說道:“唉,提起此事,一言難盡。我在二郎山吃酒帶醉,劫了勝英的徒弟一隻鏢,十二個騾馱子留下兩個。黃三太敗走,連夜奔那十三省總鏢局,將勝英搬來,來到二郎山,破口大罵。韓天祺、韓天魁、秦天祥、柳天真四位寨主出頭了結,對勝英言道:‘這位姓高的初到山寨,因酒貪杯,酒後無德,雖然劫了兩個騾馱子,綢緞絲毫未動,原物交還,閣下看在我弟兄麵上,叫他認罪賠禮,從此了結就是了。’勝英說道:‘不行,若是劫了我的鏢,那就是汙辱我的名譽。’四位寨主說道:‘若不然將劫鏢的本人當時叫出,同著大眾給你磕頭賠禮?’勝英還是不應。四位寨主又說:‘叫他到你的十三省總鏢局跪門!’勝英說道:‘那也不行,不論何人劫鏢,我非要他性命不可。’四寨主見此事未能了成,因此將火激起,兩下遂以武力對待。勝英魚鱗紫金刀,三隻金鏢,甩頭一子,藝業絕倫,四霸天四位寨主死的死,傷的傷。勝英掃平二郎山,我由地道逃走,勝英派人追趕,至死也不放。我聽說大寨主名傳南七省。求你老人家,看在我二哥麵上,搭救我的性命,我生生世世不忘。”大寨主林士佩察顏觀色,看賊人說話之時,隻見二眸子亂轉,並無精神,滿臉的凶氣。英雄聽罷,不覺一笑,說道:你說這些言語,大約有點不實吧?我久聞勝老者乃是一個舍命交友,屈己從人的人。你吃酒帶醉,劫他兩個騾馱子,原物交還,又由二郎山四位寨主了結。勝英已把四位寨主傷的傷,死的死,難道說,還要吃了事人之肉嗎?息事罷辭,乃是君子,絕不能傷了事人的性命。
你說此話不實。我看你十八九歲,正在少年,美色人人所愛,像那好樂之人,必得煙花柳巷,用那銀錢取樂。你我皆是高來高去,有那飛簷走壁的能為,如看見美女少婦,無論州城府縣,莊村鎮店,到了晚間進到那婦女屋中,追歡取樂,臨行之時,打開箱櫃,將那細軟金銀綢緞衣服,任意而取,豈不美哉?我比足下你大幾歲,這等便宜樂事,我也斷不了的。財色君子一齊所愛,你要真有此事,實話對我說明,我好想主意,搭救於你,你別拿我當冤家。勝老者對此事一貫視為髒事,他說是萬惡淫為首,你要是誠心求救,可吐露實情。“惡淫賊聞聽此話,心中突突亂跳,因為正說在毛病上。淫賊暗想:寨主也好此樂,大約我辦的那件事,他也不能憎惡。你道,這淫賊殺死的守節婦女,屈死冤魂,纏繞於他,惡淫賊素日的靈機巧辯,已然嚇忘了。俗語說,心中有病,就怕冷言敲。惡淫賊思索,刀殺人命之事不可言,說道:大寨主明鑒,在下前幾天,多貪幾杯水酒,路過周家屯,遇見一個姑娘,坐著四人小轎,轎簾未掛。我一看此女子姿容貌美,便隨在轎子後麵,跟進村內,來至大門道內,看見丫環婆子,攙扶著小姐進了內宅去啦。那時節引動了我七魄三魂,我在他家影壁牆上畫下暗記,原本是座北的大門,路南的八字影壁。我等到三更天,暗進下周宅內院,去到繡樓之上,撥門撬戶,夜入姑娘寢室,追求歡樂。姑娘至意不從,我實出無奈,亮刀威嚇,小姐仍然不從。正在威嚇之時,老勝英與那飛龍鎮紳董丁桂芳在樓窗外叫喚於我,我們兩下動手,我不是勝英的敵手。我敗走之時,那老勝英後麵追趕,我逃回俠義莊,老勝英追到俠義莊。我師傅、義父入地昆侖邱璉,也懼怕老兒勝英三分,不能護救於我,反倒幫助勝英拿我。我實無立足之地,又逃到二郎山,勝英又率領人追至二郎山,將四霸天殺得傷的傷,死的死,掃平二郎寨。我由地道內逃遁,到此已無棲身之地,因此逃奔你這峻嶺高峰。久聞寨主英名,望求寨主念那綠林道的義氣,搭救我之性命,永生不忘大恩大德。”林士佩聞聽,麵沉似水,用手拍桌案,冷笑一聲,說道:你有周家屯一案,再有人命重案,也是被你所殺。那勝老者乃是替天行道,除惡安良。像你采花奸淫良家之婦女,人人痛恨,所以萬惡淫為首。我要早知你有此惡事,不用勝老者由江蘇遠來,我帶領幾十位綠林道的朋友,將你圈住,亂刃分屍,給綠林道除害,免得良家婦女被你奸淫殺戮。“叫道:眾位寨主,亮家夥,將這萬惡的淫賊,亂刃分屍。”又說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大寨主話言未了,眾群雄各甩大氅,猶如蝴蝶亂舞一般,一個個亮出兵刃,約有百十餘位綠林之人,將高雙青團團圍住。賊人思索,我前來求救,不但不救,反要殺害於我。別看百十餘人,如若單打獨鬥,不準有幾個比我藝業高的。我要死在蓮花峪,可不如死在俠義莊,我義父他必將好好成殮。到此時我不能瞑目受死,我也身帶著兵刃啦,我也能剁幾個。心中想定,遂一回手,將刀抽出。
正在此時,隻聽有一人叫喊:“眾寨主刀下留人!”原來國有國治,如若大臣謗君,當今萬歲大怒,旨下推出午門斬首,有眾大臣,或是一位大臣,叫道“刀下留人”,則此謗君之臣即不能斬。說話的臣宰,當時啟奏萬歲,說是此人忠君愛國,直言無隱,君有過,臣當善諫,父有過,子當婉勸,請萬歲開恩寬宥。萬歲如若息怒,下旨放還;那天子如若盛怒不息,必須再下旨處斬。又大帥用兵,如戰將犯了軍規,大帥一怒,推出斬首,把他推出之後,有眾戰將說聲刀下留人,此時即不能殺,候眾將懇求,說道:“大帥,此人南征北戰,東殺西伐,實有功於國家,他乃一時冒昧,求元帥寬恕。元帥息怒,下令放還;元帥如怒氣不息,必得二次下令,方能處決。這山亦有山規,若有人喊”刀下留人“亦不能殺。況二寨主乃一人之下,千人之上,見大寨主要亂刃分高雙青之屍,遂喊道:刀下留人!”眾人聞聽,遂止住刀槍。二寨主分開眾人,來至人群當中,正看高雙青伸手壓刀,二寨主用右手一推他,低聲說道:別亮家夥。“這才又轉身出來分開眾人包圍高雙青之處,控背躬身叫道:寨主兄長暫息雷霆之怒。高雙青前來求救,如不救他,讓他向別處逃命去,何必殺他呢?”大寨主說道:他既有周家屯一案,則別處所殺之少婦長女,別無他人。萬惡淫為首,可殺不可留。誰家無有少婦長女?奸淫已畢,亮刀而殺,斷不能留此人。二弟不要多言,我意已決。“二寨主邱銳聞聽,冷笑兩聲,說道:兄長,你老人家不敢不殺他,勝英拿我們綠林英雄看如草芥,你老人家如不殺他,乃是懼怕勝英找上山來。把他殺了,等到勝英找來,推個幹幹淨淨,你是懼怕勝英啊!”大寨主聞聽,冷笑道:勝英保鏢,愚兄占山,兩無瓜葛,我怕他何來?如若是勝老者來到蓮花峪,他講情說理,說他們門戶之中出了這下賤之事,采花殺命,汙辱他,拜求咱們門戶的把傷天害理之人賞給他,他好整理門戶。那時節愚兄也是得給他,那時節我若不給他,叫我跟勝英說什麼?難道我是愛采花賊嗎?不如此時將采花賊殺了,倒叫勝英重視咱們。皆因萬惡淫為首,人人得而殺之。“二寨主聽罷,眼珠一轉,計上心頭,遂說道:那勝英以仁義言語對待咱們,咱們當然把高雙青獻出。此時咱將高雙青殺完啦,勝英他來到時,若是以強壓弱,他說咱們如不獻出高雙青,他必掃平山寨。其實是把高雙青殺啦,他反以為咱是懼怕他,豈不是長他人銳氣,滅自己威風?”大寨主聞聽,冷笑道:賢弟,你乃糊塗人也。勝老者,乃是長者,敬老冷貧,作事大仁大義,如見街上乞丐討飯之人,他尚且尊敬,慢說是你我弟兄。“二寨主說道:他要以強壓弱,不講情理,你我弟兄倒是怎樣辦理呢?”大寨主道:他要以強壓弱,不講情理,小視你我,我跟他誓不兩立。“二寨主說道:兄長,叫高雙青多活兩天,等勝英來到之時,咱們看他是怎樣的情形,好是不好呢?”大寨主聽罷,說道:也好。“遂吩咐把高雙青兵刃暗器,一律搜了,用毛練大鎖鎖套脖頸,將他鎖住。派五位藝業高強的,將高雙青押送後寨。你道,哪五位呢?就是那張強、李勇、王智、徐忠、卞祥。大寨主說道:如若高雙青逃走,有多少人命案件官司,你們五位替他打去。”五位寨主說道:高雙青如要逃走,有多少人命案件,我們五個人投案打官司。惡淫賊當時可闊啦,五位跟班的伺候著,如若更衣出恭,或睡覺時,一個人捋著毛練鎖,四個人跟著。
剛把賊人拉下去,忽然聽外麵一陣大亂,隻見嘍卒前來報道:“寨主爺,可了不得啦!”後頭緊跟著又跑進二十餘人,內有一人,滿臉飛花,血人一般,四個人攙架。大寨主一看,俱是把守頭道山口的嘍卒,頭破血出者不少。大寨主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呀?”嘍卒說:“忽然間有一人,手中掌著明亮亮的兵刃,直往山口裏闖。我們向前阻攔於他,問他找誰,此人滿嘴不說人話。大寨主爺,我們有事不能不稟報,無事不敢亂傳。他管我們叫小賊,說寨主爺是大賊,要把那穿白衣服之賊獻出,要寨主爺給他磕三個頭,叫他三聲金頭虎爺爺。如其不然,他要殺進寨來,雞犬不留。我們一攔他,他亮出一把镔鐵杵,先將頭目沈匡打傷,後又打傷我們。我們擋他不住,因此稟報。”紫麵判官邱銳二寨主聽罷,在旁邊冷笑道:“兄長,勝英拿我弟兄掛在心上嗎?官麵辦案,大清國的國法,一人作罪一人當,為兄長的犯明夥,不與弟有關,兒子明夥,不與天倫相幹。勝英拿你我弟兄不當人,兄長此事怎樣辦理?”正在此時,嘍卒頭目沈匡說道:“寨主爺,老寨主在世,我即在此山侍奉。現在寨主為此山之領袖,前後二三十年,寨主爺沒有責備過我。現如今小人傷勢甚重,我心裏發慌。小人死後,寨主爺多照管我那六十三歲老母,三十二歲結發之妻,四五歲懷抱之幼子,小人死於泉下,當感盛情。”說著話,往後一仰身,昏死過去。二寨主邱銳在一旁冷笑,說道:“兄長,這樣你看可憐不可憐?”大寨主正在怒氣未息,說道:“眾位英雄,誰敢在我蓮花峪辱山大罵,傷了頭目寨主?大約非是軟弱之輩。若在山口我們甘拜下風,反叫他人恥笑。二弟你帶上喪門螺絲棍,三隻紫金鏢;三弟你帶上亮銀釘釘狼牙棒,三隻亮銀鏢。”遂又叫嘍卒:“看過我的兵刃暗器,十二顆鏢槍,三隻點穴钁。”原來這三隻點穴钁專打金鍾罩,能破鐵布衫,又預備了陰陽二劍。三位寨主,紮綁停妥,帶上兵刃暗器,一不許鍾響號鳴,二不用喧嘩喊叫。
三位寨主出離聚義廳,越過前寨,過了頭道寨子門,來到了二道山口,見嘍卒們在那裏,向著那人張弓扣箭,堵住二道山口。皆因為傻英雄打進頭道山口,到二道山口,長箭手用箭堵住,不能前進。傻英雄正在那胡言亂語,說道:“小子們閃開,我進山拿賊!”二道山口嘍卒頭目謝士奎說道:“你候一候,我家寨主必然來見你。你這樣無情無理,必有一個樂兒。”賈明說道:“我本來找樂來了。”嘍卒說道:“你往前進,我們就放箭。”傻小子賈明說道:“我不往前進,淨等你們賊頭。”正在此時,大寨主林士佩來到長箭手背後,一看長箭手們,一個個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嬰兒,弓已拉滿。大寨主痰嗽一聲道:“你等撤去長箭。”嘍卒回頭一看,見三位寨主均已到來。傻小子問大寨主:“你是何人,老爺棍下不死無名之輩。”大寨主說:“本寨主姓林,草字士佩,號稱震八方。”傻小子道:“什麼?你叫震八方?震九方我也不管。我要抽你嘴巴子。”英雄聞聽大怒,甩去大氅,套挽手,壓劍把,亮陰陽雙劍。賈明有性命之憂。
二寨主在旁說道:“兄長且慢,你等那勝英來到時,動手不遲。看此人才不壓眾,貌不驚人,不知道那兒的這麼一個傻小子。殺雞焉用宰牛刀。”二寨主說罷,甩大氅,亮出喪門螺絲棍,對著金頭虎道:“傻小子,報上名來,你家寨主棍下不死無名之鬼。”賈明見問,遂答道:“你不認識我嗎?”二寨主道:“我不認識你。”賈明說道:“我們家裏都認識我。”二寨主道:“你們家要不認的,你還活個什麼勁呢?”金頭虎說道:“你且聽來:高山點燈頭明亮,大海栽花根底清。鞋幫破了底兒正。我老師千佛山真武頂紅蓮羅漢弼昆長老。你是二寨主哇?咱爸爸明清八義排行在七,人稱鑽雲太保。子不言父名,我有個弟弟,叫花驢賈亮,你怕不怕,小子?”二寨主說道:“這些個我沒聽說過。”金頭虎對二寨主說道:“小子,你叫什麼名字?”二寨主答道:“我乃是蓮花峪二寨主紫麵判官邱銳是也。”金頭虎說道:“原來你叫判官哪,我也有個外號,人稱閻王爺,閑著沒事專打判官。”二寨主一聽,傻小子罵人,心中大怒,亮出螺絲棍,棍打悠身式,雙根插花蓋頂。你道,此件兵刃非少林寺沒有,棍似鴨卵粗,三尺來長,外有螺絲拐子,六寸長。金頭虎一看,心中說道:“這個棍是竹子的,鐵棍哪能那麼粗呢?我拿镔鐵杵給他崩劈了。”此時二寨主之棍照定賈明迎頭打去。賈明的意思,拿杵一橫,碰在竹子棍上,一定給人家崩劈了。傻小子這一崩,隻聽當啷啷一聲響亮,隻見火星四處亂飛。賈明往後一閃,說了聲:“啊?好家夥,原來是鐵的呀!”金頭虎乃是十餘年的苦功,跟那弼昆長老所學,有三十六手進手的招法,極其高明,三十六手招數使完了,他就算老太太熬粥,混攪一回。自可用三十六手好招法,急架相還。一杵破雙棍。戰了十數餘個回合,大寨主林士佩在旁邊觀看,不由得心中大怒,遂叫道:“二弟,這樣其貌不揚之人,十數餘個回合尚且你還不能贏他。”怒著氣說道:“二弟,你退下來,待愚兄拿他。”賈明一聽:我要幹,這還不中用嗎?我還要招架不住呢。二寨主虛晃兩棍,急速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