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丟欽差失而複見 捉秦尤大鬧台灣(3)(1 / 3)

過了水旱關口,俱都是深林茂密,蕭三俠在馬上仰麵朝天,冷笑兩聲:“台灣省雄兵二十萬,戰將幾百員,我父子略施小策,竟平安闖出台灣省,直奔大清國。”少爺銀龍馬向前一催,叫道:“老人家不可發笑,這才出了水旱關口半裏多地。再走六裏地,才出了台灣的過界牌,過界牌以北二裏地,還是兩國不管的地方。古人雲:僥幸之事不可高傲。天倫豈不聞曹孟德兵敗華容道,八十餘萬人馬,隻剩了百餘人。至華容道時,曹操仰麵狂笑:‘都說是諸葛亮六略三韜,我看諸葛亮少才無智。如果華容道把住一支人馬,曹某插翅難飛。’話猶未了,號炮一聲,現出人馬,正是關公把守華容道。孟德一看,嚇得魂飛魄散,馬上控背躬身:‘君侯開一線之恩,曹某待君侯不薄。昔日在曹營,上馬金,下馬銀,三日小宴,五日大宴,十名美女,敬送君侯,君侯豈忘之耶?’關公聞聽,馬上緊皺雙眉,叫道:‘周倉、關平擺開一字長蛇陣!’曹孟德身後大將張遼張文遠說道:‘丞相,君侯擺的長蛇陣有頭有尾,有槍有刀,乃是暗放你我逃走之意。’那關公方才要放曹賊走,周倉、關平在一旁落痛淚,說道:‘君侯您與諸葛丞相賭頭爭印,曹孟德不走華容道,相印歸於君侯;如走華容道,君侯不能捉住,就得輸了項上魁首。’關公馬上臥蠶眉緊皺,說道:‘關某寧死白刃下,曹賊的人情我不欠著。’關公後來才占了仁、義、禮、智、信五個字。”

少爺蕭銀龍三國的典故未曾說完,忽聽迎頭正北一聲號炮響,驚天震地,東北、西北又響了兩聲,前邊樹林中燈光好似繡球一般,來回亂搖。號炮不響時,人不喧嘩,馬撤鑾鈴;號炮一響時,人喊馬號,地動山搖,燈籠火把,喊殺連天。蕭三俠抬頭一看,迎麵撞出三匹座驥。頭一匹馬,金鞍玉佩,杏黃韁繩,馬上乃是一省之主、王子張奇善,馬鞍鞘得勝鉤,掛著紅毛銅的攪鋼槍。馬後邊有黑白二驥,白馬上石大元帥,黑馬上三千歲金錘無敵將曹士彪,迎頭撞來。三匹馬後,步下百餘人,全都是二十萬人馬之中挑選的能打之人,各執應用的刀矛器皿。看正北、西北、東北,三麵兵將不計其數,約四千餘人。蕭三俠勒住座騎,在馬上將身站起,繃住了鐙繩,這才抬頭一看:兵似兵山,將似將海,實在難以闖出台灣。聽後麵說道:“王子親統大軍阻攔,老當家的,咱們趕緊回蕭家鎮吧。”三十六位獵戶全都嚇得膽破魂飛,一個個不敢前進。列位,像打獵,這三十餘人,乃是本村的字號,一看王子張奇善親統馬步三軍,實在害怕了。蕭三爺說道:“咱若回去,那關口此時也亮出隊伍了。眾位隨我前進,無論出了什麼事,全都有我調停。再說又有大帥在場。”三俠遂抖嚼環,直撞王子的艾葉青發豹。二馬相隔三丈來往,老英雄心中思索:張奇善乃是一省之主,我乃是百姓,禮法要緊。老英雄棄了座驥,脫了鬥篷,掛在馬鞍鞘上。張奇善乃是便服,頭戴鴨尾巾,身披英雄氅。蕭三俠提著大氅,磕膝點地施禮,口中叫道:“王駕千歲虎駕在此,小民不知,冒犯虎威。千歲統領馬步全軍去向哪裏征伐?”張奇善說道:老當家的不要多問。足下等五十餘人,出台灣奔大清國,人數是五十名,早有五次探馬飛報孤家。孤家請問一言,你父子不必隱瞞,那四十八位之中,有黃三太十二個人沒有?要叫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紙裏頭包不住火。你可得對得起你三俠的名譽。你這大年紀,一世英名,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人物皆以信義為本,你老當家的年過花甲,口可要與心同。

就憑一句話,你這四十八位之中,倒是有黃三太沒有?“蕭三爺聞聽,雙眉緊皺,說道:王家千歲,你老人家問的是三太、香五、茂龍、李煜、高恒、賈明等,他十二位俱在其內,還是一個不少。”張奇善聞聽,笑道:老當家的,你將他十二人俱都獻出來吧。孤家將他十二人拿住,在台灣省、大清國兩交界地方,埋十二根杆子,將他十二人號令。孤家因何這樣對待此十二人呢?擾鬧我王府,情尚可恕,不該盜去孤家寶刀、玉杯。我豁出我的台灣十萬大兵,三年糧草,我鬥一鬥十三省總鏢頭勝英。“蕭三俠說道:王駕千歲,黃三太等十二人中,我勝三哥的門徒甚多,餘下有民子的盟侄。有蕭傑的命在,你動三太、香五一根毛發都不成,我們是自家爺們。”張奇善說道:老當家的。“蕭三爺說道:王駕千歲。”張奇善說道:老義士。“蕭三爺說道:千千歲。”張奇善說道:蕭傑。“蕭三爺用手點指叫道:張奇善!”張奇善說道:老當家的,你打算出得了我這台灣麼?“蕭三俠說道:有民子三寸氣在,不能叫王爺你將我侄兒三太、香五等綁去。”張奇善說道:我孤家還不依仗人多勢眾,我孤家與你單打獨鬥。馬上步下,短打長拳,你若贏得了孤家,孤家放三太他們回歸大清國。“蕭三俠說道:王駕千歲,你說一刀一刀刺,我都不含糊。”張奇善說道:我孤家若用紅毛銅攪鋼槍贏你,不算孤家的本事。因為你是短兵器,孤家不能用長兵器贏你。又叫道:石賢弟!將銀妝鐧借與孤家一用。石大帥將鐧撤下,雙手遞與張奇善。張奇善接過,遂套挽手。蕭三俠壓金背折鐵寶刀,二人就要比試輸贏。石元帥因見黃三太等乃是福壽綿長之相,不由得心中愛惜。倘若張奇善與三俠動起手來,後麵這四十餘位必然命喪於此。因為張奇善背後有三千歲在那裏帶隊,倘若動起手來,三千歲乃是性烈之輩,無論勝負,一時火起,大喝一聲,隊伍齊上,蕭三俠等五十位焉能是大眾的敵手?

無論有多大本事,也打不出台灣去。石朗思索至此,遂心生一計。王爺方將銀妝鐧套好了挽手,石元帥遂對王爺說道:“王家千歲暫息雷霆之怒,老當家的也暫息虎狼之威。王爺乃是一省之主,蕭三俠乃是成名的俠客,倘若動起了手來,萬一有傷損,如何是好?依臣愚見,老俠客與王爺不如遞一趟拳腳,王爺若是勝了老俠客,老俠客就將黃三太他們十二人當麵獻出,任憑王爺治罪;老俠客若贏了王爺,就放三太他等過關。俱都是練武的,遞一趟拳腳分出勝負,兩無傷損,豈不美哉?”蕭三俠聞聽,心甚是感激石朗。蕭三俠心內明白,若是動了家夥,明知道凶多吉少,眾寡不敵,焉能是張奇善的敵手?石朗的心意,因為知道蕭三俠終日練習拳腳,鋪著把勢場子,教著徒弟;張奇善乃是一省之主,他不能當著文武官員練拳腳,他的拳腳必然生疏。一遞上手,張奇善若是輸了,當中有石元帥說得來的人說情,必然得將黃三太他們放了。那知道石元帥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張奇善不同著人練拳腳,他在宮內可天天練,石元帥可不知道。王子張奇善聞聽石朗言說遞拳腳比較勝負,甚為喜悅,心中說道:“還是石賢弟偏向著我。”遂將銀妝鐧又遞給石朗,蕭三俠折鐵寶刀仍然還鞘。二位這才亮開架勢,短打長拳,挨幫擠靠,各使平生學業。一位是老俠客武藝超群,一位是王子張奇善上山擒猛虎,下海捉蛟龍,有萬人不當之勇。這才是棋逢對手。金頭虎在一旁大聲喊道:“死了也不冤啦,開了眼啦!我將衝天杵露出來吧,我還蒙著幹什麼?”且說二位戰了五六十個回合,未見勝負。張奇善乃是少林門的武術,將蕭三俠英雄帶捋住,死不放手;蕭三俠一繞張奇善的手腕,大拇指一點張奇善寸關尺,張奇善五指俱鬆,三十六把左右拿,七十二手破法,一招一勢,摘、揭、撕、劈、打、抓、拿,死中求活。二人的胳臂腿咯嘎咯嘎亂響,各無勝負。金頭虎說道:“我的姥姥,若是我,早讓他扔到雲南去啦。”張奇善縱出圈子外,說道:“老當家的拳法閉著,孤家遞不進去;孤家閉著,老當家的你也遞不進來。咱們二位還是動家夥了較。”遂叫道:“石賢弟將兵刃借與孤家,不要多言。”石朗暗中思索:我看黃三太他們俱是長壽之相,怎麼搭救不了呢?張奇善接過兵刃,雙手左右一分。蕭三俠套挽手壓金背折鐵寶刀,回首撚髯,往南觀看,心中暗想:黃三太等十二位,獵戶三十餘位,你們四十九個人,若是有命,蒼天見憐,老夫勝了張奇善,咱們平安出關;若是輸了張奇善,咱們爺兒五十個,休想活命。老英雄思索至此,抬腿擦折鐵寶刀,剛要動手,西南角樹林叢中,有一棵枯樹,兩圍來粗,由樹孔之中,就聽有一人大聲呐喊,童子聲音,叫道:“呔,蕭老三你拚命,你有幾條命?老朽來也!”

蕭三俠、張奇善二人忙回頭觀看,隻見此人紮煞著背膀,在當中一站,麵向南大聲說道:“後站!老三,你不就是一條命嗎?後站!”蕭三俠一看,將刀一橫,叫道:“老兄長!”那老者說道:“什麼老兄長,後退吧!”蕭三爺諾諾連聲,往後而退。老者轉身形麵向北叫道:“王駕千歲,老朽拜見。古語雲,大將必有容人之大量,千歲爺高抬貴手,饒恕他們五十人的性命。蕭傑學而未成,三太等武學的功夫,不過練了十年八載,實無驚人的本事,老朽拜懇,王爺可以恕過他們。”張奇善雙鐧交於左右,撚髯觀看:此老者其貌不揚,頭如麥鬥,身材三尺高,頭上短發不過三寸,長頭發起縷子,挽著髻兒,一臉的油泥,蒼白胡須紮裏紮煞;身穿藍布破棉袍,青布一塊,月白布一塊,灰布一塊,補釘層層疊疊,雅賽和尚的袖頭似的;腰間這條帶子,破布條與草繩擰的,背後背定一個草簾,三尺餘長,大概是大河洗臉,廟中睡覺,晚間打開草簾當褥子;足下穿生麻草鞋,麻梗線串紅頭繩係著,沒穿襪子,腳麵肉皮與地皮顏色一樣,形如乞丐。張奇善一看,四五千人的戰場,來了一位要飯的了事。張奇善看罷,心中暗道:“我可別小看他。”張奇善遂對那老頭說道:“事關重大,不必了解。”老者說道:“天下人可了天下人的事。我看你們雙方兵刃並舉,焉有袖手旁觀之理呢?”張奇善遂說道:“老者貴姓高名?”老者說道:“二十餘年未曾提過名姓,偶爾之間,還是真想不起來啦。”張奇善說道:“老者不要取笑,世界上哪有忘去名姓的呢?請道出尊姓大名。”老者說道:“王駕千歲,我有幾位師弟、盟弟,他們俱都在大清國有點名氣。老朽乃是殘年暮景,已成廢人了。”張奇善問道:“你老人家的師弟、盟弟都是何人?”老頭答道:大明家未沒之時,有四大鏢頭是吾之盟弟。頭一位南俠王陵;北路鏢頭勝英,勝英不但是我盟弟,還是我師弟;東路鏢頭石俊山;西路鏢頭錢士中,這都是我之盟弟。

明末清初鎮九江屠粲、火德真君孔華陽、勝英、李剛、華謙華子遠、登山豹子楊義臣、鑽雲太保賈斌久,秦天豹八爺早故,這都是我的盟弟。再說三俠,孟鎧、蕭傑、勝英,我們師兄弟四個,我是大師兄。諸葛山真、勝英、弼昆,我這三個師弟帶藝投師,吾之老師不欲教傳,師兄代師傳師弟武技。他們三人與我學藝二十餘年,我這群盟弟、師弟,俱是無能之輩。“張奇善一聽,他將大清國有名的人物,都拔出來啦,全是他的盟弟、師弟。張奇善遂說道:請問老義士貴姓高名?不要取笑。”老頭答道:王駕千歲,如若問老朽,複姓夏侯,雙名商元,人稱綽號震三山撼五嶽大頭鬼王鬼見愁。水麵有一個小小別號,叫趕浪無絲。“大眾一聽,俱各伸舌頭。金頭虎說道:叫甚麼玩藝?一說一大片,我就記住一句,虎頭大王加麼六,大頭鬼嗎?”張奇善聞聽,當時一怔,說道:原來是劍客老義士。聽人傳說,老義士有二十宗絕藝,人不能學。老劍客聞聽,擺手說道:王駕千歲,非也。提起我的出身,唉,人生我白駒,陽世三間混水魚。想起我之來曆,至今老朽傷心,恍然一場大夢。我六歲之上,我那生身的養娘,拍著我的腦袋說道:‘孩子,為娘沒生下你時,你天倫盼兒盼女,盼的為娘生下你來,頭如飯碗大小,身子半尺來長。你天倫大怒,言說為娘生下怪物,快快用土埋了吧。’欲要將我活埋。為娘哭泣對我天倫說道:‘他投爹投娘來了一場,有五官有四肢,就是頭大一點。養他幾年,他若是會說會道,咱再撫養於他。’五年的景況,為娘受了五年的折磨,你天倫見著你,他就怨恨為娘,六歲上你才學會說話,你天倫又說出絕話,他問到為娘:你是有夫妻之義,你是有母子之情?為娘問道:當家的,怎為夫妻之義?怎為母子之情?你的天倫拍著我的腦袋對我說道:你若有母子之情,你領著你的兒子去過日子去,咱夫婦離散;你若是有夫妻之情,將他活埋了,咱夫妻度日。我那老娘親哭泣著說道:‘咱夫婦乃是嫡配,豈能半途離散呢?咱將孩子扔去還不行嗎?何必害他性命呢?’我那狠心的嚴父,將我挾至離家二十餘裏,扔在開窪。我尋茶討飯,誰見了我都給我錢。一日,我在荒郊啼哭,遇著我那慈善的老恩師,他問道:‘小孩,你為何在野地啼哭呢?’我遂答道:‘我想我的父母。’我那老恩師說道:‘你怎麼不回家呢?’我就將我天倫如何嫌我貌醜,我要回家,必得將我活埋,我就將不敢回家的話說了一遍。這位道爺用手量了量我的腦袋、身子、腿,遂說道:‘你跟我當道童去好不好呢?’我說:‘你老人家要給我吃飽飯,我就跟你老人家去當道童。’我那慈善的老師,將我帶至武昌府江夏縣,範文正公墳後鬆竹觀,萬鬆山。我在廟中學徒五十六年,六十二歲出師,酒色財氣,拋去三個半,還好點氣,終朝每日尋茶討飯。我要飯倒好要,人家看我這廢人的樣子,全都給我。我在大河內洗臉廟裏睡,吃飽了我就在廟裏學習。今年小老兒還年輕呢,才八十四歲。我學練了七十八年,斷子絕孫。別位誰也舍不得這麼練功夫;別位要是舍得練功夫,俱都比我強,我乃廢人也。老朽的軟功夫,不論茶碗飯碗擺好了,碗上排碗,我在碗上走一趟,那碗紋絲兒不動。硬工夫,兩根柱腳石,老朽一腳,可以跺碎。老朽縱遠能縱一丈七尺,若是三丈寬的河,老朽能縱過去。拾幾根柴禾棍,老朽將柴禾綁成,拋在水中,老朽頭一縱,腳尖一點柴禾把,第二縱就可以縱到彼岸。黃三太他們十二人之中,有一名叫歐陽德的,他的天倫常與我開玩笑,將老朽破棉袍掀開,用手拱老朽,老朽雙股一挾,他的手就拿不出去。老朽外腎囊,可以用石頭砸,猶如鐵的一般。老朽練的鐵襠,油錘冠頂,兩太陽砸磚,鐵尺排肋。王駕千歲,要學驚人藝,須下苦工夫。老朽拜求王家開天地之恩,他們老少五十人,家中都有妻子老婆孩,何必叫他們俱都骨肉分離呢?

張奇善聞聽,心中暗想:“前二十年前,孤家耳聞有這麼一位劍客,近二十年來,總未聽說劍客的行蹤。看他的長像,其貌不揚,這樣大事,就憑他三言五語,就給完了?我必得要考較考較他的能為武技如何。”張奇善遂將兵刃交於左手,口中叫道:“我們事關重大,老義士不要多管。”張奇善口內說著好話,右手用了一個靠山掌,照定老劍客胸前打去。張奇善武學超群,膂力過人,冷不防這一掌要是打上,就可以打出多遠去。張奇善這一掌方伸出去,就看老劍客將手向下一順,叫道:“王駕千歲,不得無禮!”這一掌立著下去了,正打在張奇善的手背上。老劍客乃是童子功,鷹爪力,這一掌打得張奇善直甩搭手,將手背打凸出來一條肉杠。張奇善可就火啦,遂說道:“你這不是了事來的,你是勾串勝英,盜孤家寶刀,擾鬧孤家的台灣。你就是劍客,無論你是何人,孤家也要武力對待,見個勝負輸贏。”語畢,將銀妝鐧雙手一分,就要與老劍客動武。老劍客不慌不忙,叫道:“張奇善,我知道你的根底,你乃是占山為王出身,霸住了台灣省。老朽怕你搶了我的棉袍去,你別看老朽棉袍破,還是冬暖夏涼的寶衣。”說著話,直奔西南一片臥牛青石去了。到了臥牛青石旁,老劍客撤去背後背著的草簾子,脫去油棉袍,拿破棉袍將草簾一裹。眾人一看老劍客,身上的肋骨一根一根的,全都在外麵露著,肉皮向下垂著,底下破藍縐綢的褲子,一條一條的。隻見老劍客將衣服放在一塊臥牛青石旁,將腰向下一伏,用手將那塊臥牛青石一抓,磕膝蓋一頂那塊臥牛青石,兩肩頭一用力,將那塊青石掀起,用手將棉袍填在石頭底下,用青石壓住。那塊石頭四角見方,足有千餘斤重,老劍客鷹爪力的功夫,將石頭這一抓,看著毫不費力,就將棉衣放在石頭底下,眾人看著莫不驚奇。四千餘名馬步三軍,老劍客這一抓石頭不要緊,可就將那些三軍們,全都給鎮住了。老劍客也為的是先將眾人鎮住,要不然將衣服放在石頭底下,人家一個人搬不起來,還需用十個人搬呢。

老劍客放好了衣服,說道:“這回你們偷也偷不去,搶也搶不去。”金頭虎說道:“這才是大力神呢。我長這麼大,頭一次看見有勁頭的。”老劍客轉身形來到張奇善麵前,張奇善亮開架勢,手擎銀妝鐧,就與老劍客動手。老劍客一看,張奇善真是要拚命的樣子。老劍客叫道:“張奇善你要與老朽動手,老朽沒有法子,老朽今年八十四歲了,我還能再活八十四歲嗎?沒有別的,老朽年邁無能,隻有跟你拚命。你打上老朽,老朽就死。張奇善,你可曉得七十不打,八十不罵?老朽乃是將死之人,你何必與老朽這樣呢?”張奇善道:“你了事,能了你便了;不能了,你便不了,你為什麼強要排解?你就是劍客,孤家豁出去台灣不要啦,也得與你分個上下,事是決不能了的。”老劍客說道:“你為什麼要殺鏢行十二個徒弟?老朽年暮之人,死了也沒有人管。鏢行那十二位,乃是勝英的徒弟,勝英在大清國是個人物,你若將他十二名徒弟殺了,他焉能與你善罷甘休呢?”張奇善說道:“老義士你有所不知,鏢行十二人夜入王府,擾鬧孤家,情尚可原,決不該將孤家寶刀盜去。沒有孤家的寶刀,誰要出來了解此事也辦不了。”老劍客一聽,向張奇善笑道:“我打算王駕千歲為的是什麼呢,原來為的是一把破刀哇。如果要是有了刀呢?”張奇善說道:“如果有了孤家的寶刀,萬事皆休。”老劍客說道:“王駕千歲,如果有了寶刀,將黃三太他們十二人放了,你還與我三弟蕭三俠為仇不為仇呢?蕭老三乃是住居台灣,是王駕千歲的子民,倘若千歲與蕭老三再為仇作對呢?”張奇善說道:“老當家的住居台灣,奉公守法,息事寧人,排難解紛,乃是忠厚長者,我焉能與老當家為仇作對?君子一言出口,決無反悔。”老劍客說道:“謝王駕千歲。”語畢,轉身形夠奔青臥牛石而來。來到青臥牛石前,用肩頭一扛石頭,一伸手將破棉袍卷取出。這回可省力啦,那塊石頭是活動的,故用肩頭一扛,就掀起來了。

老劍客拿著破棉袍卷,來到張奇善麵前,扔在地上,將棉袍打開被身上,一看裏麵那個破草簾用繩捆得左一道,右一道,捆了好幾十道。老劍客要用手一道一道的解,可就費了事啦,老劍客用手指頭豎著一打,就好似拿刀裁的一般,登時將簾打開。複又將草簾一層層的揭開,隻見張奇善那口綠鯊魚皮鞘,金背劈水電光刀,真金飾件,真金吞口,雙垂燈籠穗,耀人眼目。老劍客一下腰,拾起寶刀,當啷啷一按崩簧,金背劈水電光寶刀出鞘,拋於地下。王爺一看寶刀,如獲鬥大的一顆明珠,真好似完璧歸趙一般,叫道:“老義士,我與你師弟乃是朋友,我待他不薄。大清國的秦尤盜了皇家三寶,來到台灣獻寶,欲要在台灣隱身。我若是將三寶留下,我給秦尤一個小官職,勝英如何能破得了此案?皆因為都是知名的朋友,我派我的石大元帥,將秦尤與那三寶,暗地送到勝英麵前,我這個朋友也就算不含糊了,怎麼他還暗地打發徒弟來擾鬧王府?擾鬧的我王府,我還可以原諒,不該將我的寶刀、玉杯盜去,叫我對於交友太傷心了。”老劍客微笑說道:“王駕千歲,擾鬧王府是他十二個人,盜寶刀並不是他們。王駕千歲有所不知,我兄弟勝英乃是有良心之人,受人點水之恩,必當湧泉以報。他們十二個來在台灣,禍頭是那個梳衝天杵小辮的猴囝子,就應當將他一個人宰了。此事勝英絲毫都不知道,我必然叫他們將王駕千歲的天高地厚之恩,對勝英學說了。”張奇善說道:“請問老義士一言,我脅下寶刀你老人家怎樣盜去?求老劍客對我說明,我也好長些見識。”老劍客笑道:“皆因王駕千歲傳諭去請文武官員時,銀安殿內無人,老朽在鬧龍案底下。文東武西排班站立,千歲議論事,猴崽子賈明從那銀安殿上掉下來,王駕千歲將他拿住,他說了些胡言亂語。王駕千歲問他,他說是保鏢的,小冤家假充大輩,問起勝英,他說是他盟兄,王駕千歲恩施格外,將他綁繩打開。傻小子不說人話,讓王駕千歲自縛,他扛到大清國找皇上去。王駕千歲氣得站起來,及至千歲坐下氣的時候,老朽我也有氣。那時王駕千歲的寶刀在腰間亂晃,老朽將刀把抓住,用匕首將帶刺斷。及至王爺與大眾等出去拿黃三太等時候,老朽一看鬧龍案上那茶杯很好,必是王駕千歲心愛之物,老朽遂伸手將茶杯取下來。王爺拿住黃三太十一個人的時候,反倒放了禍首賈明。王爺回歸座位一看,玉杯失去,王家言說勝三弟恩將仇報。大帥從中美言,命將黃三太提上來,王家審訊。八個王官去提黃三太等,進門一看,人已失去,那時就被我蕭三弟將人已經救走了。老朽盜刀的原因,老朽恐怕黃三太他們出不了台灣,獻寶刀懇求王爺放了他們。古語雲:君子不奪人之美。王爺在銀安殿上一拍鬧龍案說‘今夜晚間好怪哉’時候,老朽遂用禿腦袋將鬧龍案頂起,老朽縱出去,王爺也縱出去了。皆因為老朽日行千裏,王爺日行七八百裏,故此王爺追不上老朽。老朽在殿上用破棉袍擋著臉,為的是王爺當時看不出來是誰。老朽跑到四道殿脊上,老朽從脊上往下一滾,滾到簷子底下,繃在椽子上啦。臨事則迷,一時朦住王爺。王爺來到頭道銀安殿的時候,老朽將玉盞仔細一看,乃是稀世之珍,恐怕帶在身上給王爺損壞,無法賠償,老朽遂直奔三道殿內,將玉盞擱在三層殿東北角第一塊天花板內。老朽持絨繩上去擱的,王爺取杯的時候,可多要留神,摔了老朽可不管。王駕千歲格外施恩,請王爺鳴金收隊吧。”張奇善說道:“老義士,孤家言而有信,此事就算老義士了解。我欲請老義士與蕭三俠同到省城,與孤家盤桓幾日,孤家得與老劍客會談會談,好叫孤家頓開茅塞。”老劍客說道:“王駕千歲,招賢館,會賢亭,文武齊備,何短老朽一人?改日再與王駕千歲盤桓。”張奇善一看老劍客誠意不去,也不便勉強,遂傳下號令,大隊人馬回歸省城。忽聽鑼鼓一響,大隊人馬猶如風卷殘雲一般,全都回歸省城去了。

蕭三俠這才來到老劍客身前,控背躬身說道:“謝過老兄長解圍救命之恩。”老俠客說道:“你我是老弟兄,何必言謝?”蕭銀龍過來對著老俠客磕頭行禮,老俠客伸手相攙。一看銀龍是女相,柳葉眉,杏核眼,鼻如懸膽,口似塗朱,瓜子臉,元寶耳朵,真是女相。老劍客遂問道:“賢侄妙齡幾何?”銀龍答道:“小侄男十四歲。”老劍客說道:“咱爺倆同庚,我八十四歲。”回頭叫道:“蕭三弟,令郎麵似少女,不知道的看他又文明,又老實,其實這孩子又毒又狠又辣。賢侄,老朽禮貌不周,老朽有幾句話,要賢侄牢記:久後作事,十分伶俐使七分,留下三分給兒孫,十分伶俐都使盡,恐怕後輩兒孫不如人。”金頭虎道:“對啦,又損又壞,要踢我小金頭虎。”黃三太等遂都過來請安,俱以老師伯呼之,說道:“侄男輩黃三太、楊香五、張茂龍、李煜、高恒、侯華璧等拜見師伯。”老劍客半禮相還,遂說道:“諸位請起,賈明跪著。”賈明說道:“老頭,我色兒不好哇?一鍋怎麼做兩鍋飯?為什麼他們都起來,單叫我一個人跪著呢?”劍客說道:“猴囝子你惹禍根子。二郎山惹禍也是你。蓮花湖暗探秦尤去,你給人家大姑娘喊好,老寨主將你拿住,你又將楊香五指出來,香五被獲遭擒,然後你也被獲,老寨主看在親情麵上,將你等放回。聖母娘娘采花害人,為俠客應當除暴安良,將女賊除了總算對了,你偏說好些個損話。到了王府,你掉下殿來被獲,你為什麼將黃三太他們十一個都告訴張奇善?處處你砸禍壞事,你有多大能為?”金頭虎聞聽,一晃悠衝天杵說道:“告訴你老頭,要提本領大啦,就這一支胳膊要是伸出去,七套大車打我的胳膊上軋過去,連個白印都沒有。你要不信,老頭咱倆比試比試,就這隻胳膊,可以叫你盤杠子。”老劍客聞聽,不由得心中暗笑道:“你師傅和尚跟我學藝,你還要跟我比試比試?沒有別的,今天我替你師傅教訓教訓你。”老劍客道:“好好,我就在你胳膊上盤一回杠子吧。”

金頭虎伸著胳膊,晃悠著腦袋說道:“不含糊,你來盤吧。”老劍客一伸手,照定金頭虎的寸關尺,用兩個手指捏,金頭虎這回可遇上釘子啦,隻聽“噯呀噯呀”,可就喊開了。列位,老劍客是鷹爪力,青銅錢三寸來長,用兩個手指一捏,無論有多大膂力的人奪不出去,然後鬆了手,那銅錢就得壞一半。這一捏金頭虎,金頭虎如何禁得住?可有一宗,老劍客捏金頭虎,用的也就是五七成勁;若是用十成勁,金頭虎的胳膊就折啦。老劍客捏著,金頭虎的臉上大黑麻子坑裏汗珠可就流下來了,叫道:“快鬆手!快鬆手!這兒沒有金鍾罩,辦不了。”老劍客恨金頭虎太頑皮了,哪能鬆手呢?工夫一大,金頭虎可實在受不了啦,說道:“你要再不鬆手,我可管你叫祖宗啦。”老劍客一想,他若是叫祖宗,太不像樣子啦,遂將兩指一鬆,金頭虎直抖胳膊。楊香五說道:“你再跟大師伯比試比試?”金頭虎說道:“你別挨罵啦,誰去找打去?”黃三太說道:“大師伯,你上我們鏢局子去一趟吧?我們也好在路上侍奉您。”老劍客說道:“張奇善約我去招賢館我也不去;你蕭三叔叫我上蕭家鎮我也不去;你們叫我上大清國,我也不能去。回頭告訴你師傅,張奇善待鏢行之人不薄,處處都夠朋友,你師傅可千萬自己諸事留神小心,可別栽筋鬥。”語畢,披著破棉袍,踢哩蹋啦,走出幾步去,蹤跡不見了。黃三太等拜辭蕭三俠,說道:“蕭三叔受累受驚,小侄男沒齒不忘大德。”蕭三俠道:“自己爺們,談不到報德。見了你師傅,替我請安問好。我們父子與眾鄉親回家去了。”蕭銀龍道:“父親你老人家回家,孩兒打算跟黃三哥他們上大清國去一趟。”蕭三俠聞聽,說道:“孩兒,非是為父攔阻你,皆因你娘一時離不開你。你再長上三五歲,然後再上大清國,跟黃三哥走鏢去,也不為晚。”蕭銀龍雖然願欲去,也不敢強去,皆因為三俠家規素嚴。銀龍杏眼含淚,說道:“何時等到三五年呢?”三太一看說道:“兄弟不要如此。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不知不覺就是三五年,你我弟兄自有在一處相聚之時。”又對蕭三俠大眾抱拳道:“你們大眾請回蕭家鎮去吧。我們弟兄十二位,回歸大清國去了。”香五道:“賈爺,咱三月間由大清國起身上台灣,現在已經是五月了。你想想,恩師不知怎樣的放心不下呢,咱們得快著點走。”歐陽德說道:“唔呀,師弟賈明要施展起飛毛腿來,誰也跟不上。”紅旗李煜說道:“打死豹,力劈梅花鹿,誰人不知,那個不曉?行路還會慢了嗎?”侯爺說道:“賈爺不能含糊。”大家說著話,腳底下俱都加勁的走。傻小子哈吧羅圈腿,累得渾身是汗。楊香五說道:“賈爺的腿還沒放開呢。”賈明說道:“楊香五,你一輩子也長不了肉。都要把我累死啦。”

十二位英雄在路途之上,饑餐渴飲,曉行夜宿,非止一日。這一日是五月二十二日,大家來到鏢局子。神鏢將勝爺正與聾啞仙師、弼昆長老、李剛李四爺,在一處叨念此事呢,忽然間黃三太等由打外麵進來。勝爺一看,一飄銀髯叫道:“黃三太,你們這些日子,往哪裏去了?”勝爺方要抱怨黃三太,舉目一看,後麵有侯爺、高恒二人,當著朋友,勝爺可就不能抱怨徒弟了,恐其朋友們臉麵上掛不住。勝爺一看,隻見老美侯爺腦皮錚光瓦亮,勝爺就知道是侯華璧。皆因為他們十二位走後,勝爺終日惦念,時常上侯家集打探,侯宅的家人就將侯爺與眾位追秦尤去的話說了一遍,可是不知道他們奔哪一方追下去了。勝爺怎麼知道去由侯家集打探呢?因為他們臨走的時候,將救欽差的事給勝爺寫了一個名帖,勝爺接到名帖,遂趕緊給院衙門送信,院衙門的官人,將欽差接回了院衙。過了好幾天,勝爺仍不見三太等回來,老頭子可就著急了,遂遣人四外打探,始終無有下落。這日正與李剛李四爺、聾啞仙師、弼昆長老在一處議論此事。勝爺與弼昆說道:“三太他們十二人,想必不在了。那三太性情傲慢,向來不服人,賈明是砸鍋匠,到處惹禍。他們十二人也許走到深山裏,遇見占山的賊寇,將他們十二人俱都害了。”弼昆長老說道:“勝施主不要亂想,三太他們俱都是福壽之相,閑暇無事的時候,我給他們批過八字,三太福壽綿長,楊香五八十餘歲之壽,賈明逢凶化吉,遇難呈樣。”弼昆長老話言未了,就見黃三太他們一塊進來。勝爺一看,又是歡喜,又是生氣。一飄銀髯,方要抱怨黃三太,一看侯爺在後,又有高恒,勝爺可就回嗔作喜說道:“三太你這些日子哪裏去了?”三太等給勝爺與弼昆長老、李四爺大家行完了禮。千裏獨行俠侯華璧此時與勝爺行禮,口中叫道:“伯父,千裏獨行俠侯華璧與勝老伯父行禮。”勝爺趕緊站起身形,叫道:“侯義士不要如此稱呼,勝英擔待不起。侯義士請起。”

侯爺說道:“勝老伯父不必客氣,我與三太、香五他們是弟兄,您當然是長輩。您若看得起我侯華璧,您就認下我這個侄子。”勝爺說道:“侯義士,四海之內皆為兄弟。功高莫如救駕,嫉妒莫如絕糧。侯義士此次功勞浩大,美名不朽,與勝英弟兄相稱,增光不少了。”三太在一旁說道:“恩師就不用客氣了,侯爺與我們弟兄情同骨肉,義同生死,你老人家就與侯爺伯侄相稱吧。”侯爺又與勝爺彼此謙遜了一回,侯爺仍是以侄輩自居。高恒過來也與勝爺行禮,行禮已畢,勝爺遂與侯爺給大家引見,又給高恒與大家引見,勝爺誇獎了高恒一回水性。此時遂問黃三太去台灣的事,黃三太垂手站立,不敢言語。金頭虎賈明在旁邊憋不住勁啦,遂叫道:“三大爺我告訴您吧。我們由侯家集上台灣,乃是高恒與老美願意去,楊香五在旁邊罵街激火。我還直勸他們都不聽,誰要不去,誰就中誓。沒有法子,我就跟他們去啦。到了台灣,夜間偷著上王府銀安殿,叫張奇善知道了。”金頭虎說到這兒,黃三太、楊香五一聽,金頭虎要推幹淨身子,三太、香五遂將傻小子如何罵街激火,到台灣傻小子怎麼銀安殿上掉下來,十二位被獲遭擒,兵困蕭家鎮,老劍客盜刀獻刀解圍一切之事,與勝爺細細說了一遍。勝爺聞聽,不由得大怒,叫道:“弼昆你聽見沒有?你徒弟淨這麼惹禍可怎麼了?蕭家鎮三百餘戶,幾乎被大兵給洗了莊村。獵戶與蕭家父子五十位,與張奇善若是動起手來,焉能有蕭家父子與大眾的命在?張奇善待我恩高義重,他們這一來,豈不叫張奇善看咱們不夠朋友?現在人家將秦尤送來二十餘日了,送差的是石大元帥,這個人情夠多重?咱們鏢行的人到了台灣,鬧得地覆天翻,全都是你徒弟的過處。”弼昆長老聞聽,念了一聲無量佛,遂叫道:“賈明,還不跪下!今天非叫你跪一天一夜不可,你到處惹禍砸鍋。”賈明心中暗道:“走道累得羅圈腿都要折啦,好容易來到鏢局子,人家喝茶洗臉吃飯,我還得跪著,真倒了運啦。”此時酒席已經擺好,侯爺、高恒上座,勝爺與李四爺、弼昆長老、諸葛山真、黃三太等,大家相陪。金頭虎在下邊跪著,向著侯爺用嘴打呼嘯,使眼色,偷著指勝爺。侯爺心中明白,小子這是叫我給他請情呢。侯爺看著金頭虎在下麵跪著,也真怪可憐的,侯爺遂站起身形,口中叫道:“勝老伯父,探台灣是我們十二個人,此時你老人家叫賈賢弟一人跪著,我實在心中不安。請求老當家的多發慈悲,叫賈明賢弟起來吧,看在小侄我的麵上。”勝爺遂說道:“弼昆你看,侯義士給他求情,你看在侯義士的麵上,叫他起來吧。”弼昆長老叫道:“賈明,侯義士與你勝三大伯給你請情,起來吧。還不謝過侯施主與你勝三大伯?此後再要惹禍,將你雙腿砸折。”賈明遂站起身形,謝完了勝三爺,又叫道:“老美,我也謝謝你。”侯華璧說道:“我給你求情,你還叫我老美?”

勝爺又叫道:“三太,你們以後出外,不可任性,這一趟台灣,幾乎斷送性命。為人總得立品修身,學子由、子夏。你們這一擾鬧台灣,叫我怎麼對得住張奇善?人家將三寶與秦尤送來二十多天了。”說罷,又吩咐:“將秦尤架來。”三太、香五、茂龍、李煜到後院,工夫不大,將秦尤攙來。老英雄一看,秦尤帶著全副刑具,蓬頭垢麵,黃頭發挽著發髻。雖然鏢局有人給他吃喝,誰給他洗臉理發?所以不像人樣了。勝爺叫道:秦賢侄,你認識老夫嗎?賢侄呀,我不說你也不知,我與你父弟兄八位逢虎山歃血為盟,山頭上大旗飄擺替天行道。我們派嘍卒頭目四下踩探,有清朝一個奸官,刮盡地皮,苦害良民,貪贓受賄,卸任回籍,踩盤子的探明,上山來報。那時節你天倫秦八爺帶領嘍卒,堵住贓官必由之路,贓官有十餘輛車在前麵行走,被那秦八爺劫住。贓官有護院的被八爺將家夥打飛,贓官口出不遜,你父大怒,將贓官一家大小十三口刀刀斬盡。殺到贓官的愛妾,那女子跪在塵埃,央求你的天倫饒命。那女子說自己是贓官霸占的,並不是贓官的妻室。你父遂將贓官愛妾留下,將贓銀取出數千兩,在村莊暗置房產,收留為妾,從此你天倫在逢虎山住幾日,在家住幾日。事機不密,被你邱三叔知曉,你邱三叔將此事向我報告,酒席筵前,我勸你天倫幾句,我說:‘你殺贓官家一十三口,為什麼霸占贓官的愛妾?豈不成土豪惡霸了?’你天倫性情高傲,在酒席上弟兄僵了火。你天倫說道:‘勝英你不獻絕藝,你不姓勝;我不獻絕藝,我不姓秦。’老夫被迫無奈,遂施展迎門三不過,頭一鏢打在明柱之上,第二鏢又奔明柱打去,汝父一躲閃,正中哽嗓咽喉,拜兄無意打拜弟,誤傷汝父之命。老夫哭得死去活來,目中流血,明清八義從此各自回籍。老夫押靈回太倉,見了我那弟婦,老夫說話準心口如一,老夫就將誤傷盟弟之事,對我那賢德弟婦說了一遍。你母言說老夫向來有容人之量,何以不能容盟弟?

老夫遂對你母說道:人死不能複生。弟妹你如我親胞妹,秦尤如我親弟男子侄一般,有勝英一天,不能叫你母子受饑寒之苦。那時汝尚幼小,不大記憶。二十年來,汝母子贍養,俱是老夫供給。秦尤你現在二十餘歲,你拿過一文錢養你那娘親嗎?你子報父仇,其誌可嘉。你有本事,你可以找勝英啊,你為什麼盜皇家的寶物,刺殺欽差,作此大罪彌天、不可挽回之事呢?秦尤啊,你母守你二十餘年,倘若知道你作此大罪彌天之事,豈不將你母生生嚇死?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你就是老夫的弟男子侄,叔叔大伯,老夫也不能拯救於你。將你送到院衙堂訊後,必然送往京都交到督察衙門,必然問成死罪,輕者殺,重者剮。秦尤呀,到了那時,你可別怨恨老夫啊。你的娘親自有老夫年供柴月供米。“秦尤聽至此處,將身上的刑具一晃悠,嘩啦嘩啦亂響,叫道:老匹夫!你別雨後送傘。將小太爺送到北京,斬殺存留,小太爺不能含糊。若是有小太爺的命在,不殺老匹夫勝英,誓不為人!”勝爺低頭不語。後麵怒惱神刀將李剛:小冤家,你天倫在世,也不敢辱罵勝三爺。你這個小冤家,竟敢口出不遜,辱罵長者。“叫道:三太,你們大家亮家夥,將小冤家剁了!”三太、香五大家聞聽那秦尤辱罵勝三爺,就氣得恨不能將秦尤生吞活咽了,一聽李四爺吩咐,叫將秦尤剁了,正中了小弟兄們的心意,嘩啦啦兵刃亮出,將秦尤圍在當中。勝爺叫道:三太、香五,你們哪一個敢動手?誰要動秦尤一塊肉皮,盜三寶刺殺欽差的官司,誰就得打去。小弟兄們一見勝爺惱怒,全都將兵刃收起,一個個不敢違命。勝爺又對李四爺說道:秦尤是你我侄輩,還能跟他一般見識嗎?你的性情太剛了,看在死者秦八弟的麵上,也不能將他怎樣啊。況且鏢局也沒有殺人的權力呀,如果將他殺了,這場官司誰去打啊?李四爺被勝爺這麼一說,隻是閉口無言。勝爺遂令三太等,將秦尤仍然攙到後院去了。暗暗派三太、香五二人去給院衙門送信,就說秦尤與三寶俱都拿到,並報告秦尤係台灣官麵所獲,皆因為與鏢局勝英是朋友,故此台灣的武官將秦尤給送到鏢局。

院衙門得到此信,急忙派遣差役前來提差。三太、香五就進了鏢局子的門,院衙門的王千總隨著亦就到了,帶領差役四十餘人,來到鏢局後院門。秦尤提到外麵上了大車,勝爺麵向王千總躬身施禮,說道:“秦尤與三寶俱都交付千總老爺啦。還求千總老爺一事,官刑勝英不敢多言,對於秦尤,千萬,千總老爺,可別加以私刑。若是往北京送的時候,定是千總老爺解差,在路途之上,飲食起居,還求千總老爺多多照應,別給他罪受。”王千總聞聽,心中暗想:秦尤陷害勝英,勝英還托情叫照應秦尤,人言勝老達官有容人之量,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到底大人物作事,不與量小的人一樣。王千總思索至此,遂對勝爺抱拳說道:“勝老達官您請放心,私刑決不能給他受的。在路途之上,若是在下解差,決不能叫秦尤受一點委屈。勝老達官你老人家請放心吧。”勝爺又叫道:“王老爺,還求您替小民代稟欽差大人,就說勝英賤恙在身,不能前去麵見大人。勝英向來怯官,求大老爺多多費神,將下情上稟欽差大人。”王千總點頭應允,眾人將秦尤搭在車上。守備李廷仁乘跨座驥在前,王千總押後,車上四名差官抱著兵刃,架著秦尤來到城裏。進了西院門,值日的差官向裏麵回話,差官房回事的回明欽差大人,堂諭下:夜晚審訊秦尤。隨堂站班的闔城文武官員,俱都前來伺候欽差大人升堂。正當中供著聖旨,大人偏坐,公案桌上兩條九曲葫蘆棍,桌子上擺著九頭獅子烈火印。列位,欽差大人是先斬後奏,代天巡守。那兩條九曲葫蘆棍,是皇家欽賜的,遇有大事,雖然有聖旨下,若用九曲葫蘆棍,向聖旨點三點就可以抗旨行事,是皇上準許抗旨。九頭獅子烈火印,可以先斬後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