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奉十三省總鏢頭勝老明公台覽,弟不才閔士瓊頓首百拜:前因珍珠燈一事,致與明公擊掌。飛蛇樓上懸掛萬壽燈,弟士瓊確實掛的是寶燈,吾之道友許道成自逞奇才,做假燈懸掛,掉換真燈,弟實在不知,事後經小弟調查明白,始悉樓上乃是假燈。士瓊言而無信,有負勝老明公,今特遣小徒趙仁,奉帖聘請明公與眾位鏢行的老師,二十六日駕至小山敝寨,弟預備水酒恭候,珍珠燈之事麵談。來者君子,不來者小人。年月日時。弟閔士瓊手啟。”
勝爺看畢,說道:“趙寨主,多承你們師徒美意,後日二十六日必到,如有失信,勝英非為人也。”勝爺叫三太下邊預備酒席,與趙寨主暢飲一番。此人叫道:“勝老明公,多承美意,我家老寨主與八大名山群雄,在小山內甚為盼望回音。”勝爺說道:“如此請趙寨主即速回山,二十六日勝某必到。”又說道:“三太、香五,你們送趙寨主。”趙仁剛一轉身,孟金龍一手揪住趙仁胸前,將趙仁提到三四尺高,趙仁唬的顏色更變。金龍說道:“我打算拋他牆外去,還叫他走嗎?”勝爺說道:“快放下,如不聽我話,雙腿砸折。”金龍說道:“若不是三大爺攔阻,我非摔死你不可。”勝爺說道:“三太,好好將趙寨主送出鏢局子,不許造次。”此人出了鏢局子,抱頭鼠竄而去。鏢行大眾,有的說將趙仁剁了的,有的說送往官家的。勝爺說道:“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二十六日,咱還要赴會呢,要將他斬了,怎見閔老寨主呢?”聾啞仙師說道:“現在屠大爺在場,你也不與大眾商議商議,就應允他了。你曾看見八大名山群賊之勢嗎?酒無好酒,宴無好宴,分明是殺人的戰場。老弟兄十幾位,你都不相商。”勝爺說道:“他不請我,還要破他的山呢,他既請我,這豈不是天假之便嗎?”老道點了點頭,叫道:“勝施主,你附耳過來,平常的本事不必赴會。”聾啞仙師遂低聲說道:“所去之人,依我之意,屠大爺與貧道,及你們三俠、李剛、賈七爺、邱鏈、丁桂芳、於豐恒、歐陽天佐、三大門的門人,共合八十四位。惟有孟金龍可得囑咐,別愈打愈成仇。”孟二俠叫道:“金龍,你若不聽話時,我將你活埋啦。”金龍說道:“我明白啦,你們叫我摔死誰,我就摔死誰。”二俠囑咐完了金龍,勝爺遂催下邊擺酒席。四更多天,大眾吃喝已畢,由鏢局子起身,夠奔蕭金台赴會。八老在前,列位,哪八老?第一位勝三爺、第二位鎮九江屠粲、第三位諸葛道爺、第四位李四爺李剛、第五位弼昆長老、第六位孟二俠孟鎧、第七位蕭三俠蕭傑、第八位漢奸蠻子歐陽天佐。後麵三大門徒弟,最後邱璉、於豐恒等諸老者,八十四位浩浩蕩蕩出了鏢局子,真是高高矮矮,醜俊不齊。走出二十多裏地,大眾熱汗直流,惟有蠻子大聲喊道:“冷得很哪!冷得很哪!”
眾英雄走到辰時已過,看見峻嶺高峰,山口外東首,高搭一座彩棚,紅、綠、藍、黃五色彩綢,八個紅綢子彩燈,不亞如辦喜事的一般。賈明喊道:“香五你看,這別是誰娶媳婦吧?”香五說道:“這哪是娶媳婦?傻小子,這是鬧喪呢。”賈明說道:“你小子是怕打仗?要害怕,別來呀,本來就是鬧喪。”隻見由彩棚之中出來一位少年寨主,領著三十餘個老嘍卒,全都衣帽齊楚,這位寨主正是下帖的趙仁。迎到八老麵前,控背躬身,叫道:“勝老明公!前日多蒙招待,我回到敝山,與我恩師學說明公的大仁大義,眾家寨主無不讚成,各位寨主歡悅非常。大眾問我鏢行的人眾有多少位,我對他們報告,不差二百來位。可不知老師傅來了多少人呢?我們小山請來的高親貴友三百餘位,明公與明公鏢行的師傅引見,當時沒有工夫喝茶用飯,你們各位暫在彩棚內稍微吃點點心喝點茶,打完茶尖,再請明公等進山不遲。眾位達官幸勿推卻。”勝爺道:“多承美意,難得你們師徒,這樣抬愛我等。”勝爺八十餘人遂進了彩棚。到裏邊一看,金漆八仙桌子三十餘張,預備二百來人的座位,勝爺等來了八十四位,連一半座兒也占不了。正北的首座,勝爺、蕭三俠、孟二俠、屠粲、李剛等六老一張桌,東邊第二張桌聾啞仙師、弼昆和尚、歐陽義士天佐、賈七爺、胡景春、蕭銀龍等,其餘眾英雄坐在東南的一排桌。當時那位寨主派人擦抹桌麵。列位要知道,康熙年間,細瓷非常的講究,每桌上一個官窯瓷茶壺,六個茶碗。按桌滿了茶,大碗的釅茶,雖然不是揚子江心水,真是蒙山頂上茶,真是清香撲鼻。眾位起五更來的,走了一清早晨,正在思水之際,茶是最潔淨之物,眾英雄俱都喝茶,金龍要了三個大杯。工夫不大,喝了有三壺,大家心中甚為暢快。由彩棚東北角,後麵有廚房,就聽煎炒烹炸,刀勺亂響。嘍卒將壺碗撤去,擦抹桌麵,擺上杯筷,先上了幹鮮果品蘋果梨,全都去皮打成片,盤底鋪壺冰,鮮果上灑上白糖。
每桌上一個廣錫酒壺,六個大酒杯,嘍卒們俱都給斟滿酒。眾英雄觀看,酒杯雪霜白,熱酒非常清亮,熱氣一冒,聞著是正氣味,這酒內若是有藥,色必發渾,或者熱氣發腥,令人嘔心。大家全都留神觀看,就是有一桌不喝酒的,都是誰呢?和尚老道與回回大爸胡景春。賈七爺與歐陽天佐二位雖然好喝,今天也不喝,其餘都愛喝酒的。惟有金頭虎一見幹鮮果品、熱酒香氣襲人,饞的直流哈拉子,金頭虎說道:“我先喝兩杯吧,這小子們真孝順。”黃三太說道:“賈賢弟,哪有這樣忙的?你看前邊六位老前輩喝時,咱們再喝不遲。”說著話,隻見六老者,左手撚髯,右手擎杯,杯方沾唇,蕭銀龍忽然站起身形喊道:“眾位叔叔大爺,千萬別喝酒。”六老聞聽,全都放下酒杯。銀龍說道:“俗雲,主不飲,客不食。這位寨主既抬愛我們,必須陪著我們痛飲。趙寨主乃是老寨主的高徒,此席足可代表主人,趙寨主你替我喝了這一杯吧。”趙仁答道:“少鏢頭,我方才吃完飯,不勝酒力了。”銀龍又說道:“三十餘位不論哪位,請替我飲這一杯。”大眾說道:“我們都不會喝酒。”小俠客一笑,說道:“怎麼三十多人都不會喝酒呢?既為綠林道,都不是奉公守法的良民;再說趙寨主二十多歲,吃完飯也可以喝一杯。這裏邊無私也有弊,你若不喝此酒,便是酒中有毛病,我勝三大爺本不是真要喝,不過試試你們讓酒的喝不喝。別以為我們爺們當愚癡之輩,如若酒裏沒有意外之物,你是非喝這一杯不可。”銀龍杏子眼亂轉,上下打量趙仁,隻見趙仁顏色更變,說道:“我們山裏有的會喝的,我給少俠客請幾位陪飲。”賊人遂轉身形出彩棚,向西走進山口,在山坡東又轉身向北去了。蕭銀龍一轉身,緊靠歐陽德那張桌,遂低言說道:“如此如此。”歐陽德喊道:“我肚子疼,我要在旮旯裏大便!”老和尚說道:“去去去,外麵去。”北麵桌是胡景春,銀龍又低言道:“如此如此。”胡景春也出了彩棚。銀龍又對孟金龍說道:“如此如此。”金龍喊道:“誰伺候我這張桌?”一個長髯的老卒遂答道:“我伺候你這張桌。”金龍問道:“你姓什麼?”嘍卒答道:“我姓陰。”金龍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小子。”老嘍卒說道:“我叫陰不搭。”金龍說道:“你給我取一個大碗來,我是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嘍卒遂答道:“我給你拿大碗盛酒去。”這位老嘍卒也是一個頭目,暗中他恨孟金龍,金龍撞山口之時,打死他一個侄子,叫陰顯,被金龍一杵砸得萬朵桃花開,暗中他要替他侄子報仇,熱騰騰的斟一大碗酒,給金龍端了來。孟金龍左手接酒,說道:“還是好酒哇?”老嘍卒說道:“這是我們老寨主用大車由燒鍋拉來的,在地窯子大缸中藏了二年,暴氣味都沒有啦。”金龍說道:“好哇,好酒你替我喝吧,小子。”語畢,一把將陰不搭下頷掐住,說道:“小子,你要不喝,我掐死你。”列位,金龍是多大的膂力?陰不搭如何禁得住這一把抓呢?陰不搭此時身不由己,仰著脖兒,咧著嘴,金龍端著碗向嘴裏一灌,陰不搭本來不願意喝,沒有法子,連喝帶灑,喝下有半碗去。喝完了之後,金龍抓著胸前的衣服說道:“小子,你哪兒也別去,我看著你狗娘養的。這叫害人如害己,殺人不用刀。”說著話,隻見陰不搭渾身立抖,顏色更變,叫道:“勝三爺!你叫你的鏢頭將我放開吧,叫我躺著死吧。”勝爺叫道:“你放開他吧。”金龍說道:“叫你小子倒下死,這是我勝三大爺恩典你。”語畢,將陰不搭鬆開,陰不搭倒在就地,七竅流血,工夫不大,氣絕身亡。
勝爺說道:“銀龍,你看出破綻來,為何叫趙仁走了呢?”銀龍說道:“趙仁走不了,我歐陽德哥哥假裝解手兒追出去啦,胡景春大哥也追出去啦。”勝爺說道:“你小小的歲數,怎麼看出酒中有毛病呢?”銀龍說道:“非是小侄男的細心,乃是諸葛道爺叫我辦的。”勝爺控背躬身說道:“道兄真是見事多明,這酒怎麼這樣大的力量呢?請道兄明言賜教,叫三太他們也好長些見識。”老道說道:“有一宗惡鳥,有一宗孝鳥,烏鴉反哺,乃是孝鳥。惡鳥就是梟鳥,小梟鳥能飛,大的就不能啦,小鳥雖能飛,它可不去打食吃,它吮大鳥之血,吮完了血,它便吃肉與肺腑,兩個小鳥將大鳥的毛皮架出窩去,掛在樹枝上。有一宗鳥名仙鶴,專吃五毒長蟲、蠍子等,蠍子、長蟲苦鑽在窩裏,它能用嘴刨出來食之,毒氣都歸在冠子上,若用針刺冠子一下,人要一舐,當時即死。有一宗鴇鳥,還有一宗鴆鳥,公鳥名運目,它專吃烏頭蛇,黑頭的長蟲,烏頭蛇被鴆吃下去,鴆鳥也不能活,他落在樹上,雙爪抓住樹枝,頭朝下流哈啦子,哈啦子沾在樹皮上,那樹就腐爛了,變成一種黑炭,人要得著那宗炭,價比黃金,向寶刀上一擦,就是毒藥刀,向鏢上一擦,就是毒藥鏢。那宗鴆鳥,他專吃五毒,他那翅膀管裏有毒,若是用他的翅膀翎毛向酒缸內一掃,這一缸就是毒酒了,人要吃下去立刻七竅流血而死。”老道正在談論藥酒之事,就看歐陽德由外麵進來,扛著趙仁,胡景春在後麵跟隨著。歐陽德問道:“三大爺,老嘍卒怎麼死的?”勝爺說道:“用酒灌的。”歐陽德說道:“唔呀,我要喝了酒,我也幹啦。”勝爺問道:“怎麼拿住的趙仁?”歐陽德說道:“他出彩棚向東去,走的慌慌張張,他又看我在後麵追趕,他遂緊跑,我大師兄繞到前麵樹林子之中,將他截住,大師兄跟他要買路錢,他亮刀,被我大師兄拿住。”勝爺叫道:“三太!將趙寨主足下綁繩解開攙起來。”賊人麵向勝爺一站。勝三爺叫道:趙寨主!
你於前日二十四,在鏢局子下帖,依我鏢行的朋友,有要將你碎屍萬段的,有要將你送到官麵的。我姓勝的派人遠送,又與你預備酒席,你不擾,我姓勝的可對得起你。你下帖要我二十六日赴會,在下應約而至,未進山寨,先在彩棚中用毒藥酒之計,酒內藏毒藥殺人不用刀,我們若一大意,吃下酒去,立刻死於非命,老少八十餘人。你們居心太狠啦!“趙仁說道:我家老寨主派我預備茶飯,我自知好茶好酒,我不知裏麵有毒藥沒有,現在將我們頭目灌死,當然酒中有毛病。你等既然看出破綻,殺剮隨便,何必多問。”勝爺道:足下年輕輕的,真是膽子大,麵不更色。我若將你放了,你能學好嗎?“趙仁說道:你如不殺我,我仍回蕭金台。我跟老寨主師生之誼,不忍背之,生死絕無二心。”勝爺說道:不殺你者,恐怕負了你少年英材。“惡賊是耗子舐貓鼻,尋死。列位,他要是說兩句軟話,勝爺也就不殺他啦,他日後不是還能回蕭金台嗎?年輕的英雄全都亮出兵刃,將彩棚圍住,又有二十多位將趙仁圍住,就等勝爺發言,將趙仁亂刃分屍。勝爺捋銀髯不語。蕭銀龍在趙仁背後,對勝爺一擺手,跟三太等又一擺手,說道:趙寨主不愧硬漢。”當時將賊人二背解開,大漢孟金龍說道:你要放他,我摔死你!“銀龍說道:趙寨主,你真乃英雄,可佩可敬。我三大爺最愛硬漢,朋友,你請吧。”勝爺心中暗道:我沒說放趙仁,銀龍敢放他,這孩子必有良謀。“銀龍語畢,向賊人背後一縱身,照定趙仁左肋梢,噗的一聲,紮進有七寸多深,賊人大喊一聲,少爺雙手托刀柄,兩條胳膊伸直,挑著向外走。金頭虎看了,說道:我看看紮進多深去?”賈明爬在跟前觀看,少俠客一抽刀,向東南一縱七八尺遠,這股血,濺了傻小子一臉一身。傻英雄說道:我真倒運,濺我一身血,好血腥味。“小少爺抬腿擦刀,身上血點不濺。勝爺叫道:銀龍!這是何道理?為何暗算他呢?”少俠客笑道:三大爺,你看賊人多橫啊,你要一說剁他,他必然破口大罵。你老人家是什麼資格,豈能叫他破口大罵?他藥酒沒用上,我的短刀可用上啦,這就是短刀對藥酒麼。“賈明喊道:短命鬼!你可活長壽的?你沒濺一個血點,我可鬧了一身血一臉血。”蕭銀龍說道:眾位弟兄,還不剁他?好解一解心頭之恨。“黃三太等大家上前,將賊人剁得骨肉翻飛,一霎時剁成肉泥一般。此時眾人將西南的八仙桌都移開了,大眾說道:將這夥老嘍卒也剁了吧。”三十多老嘍卒跪倒地下磕頭,如同雞啄碎米似的。勝爺動了惻隱之心,叫道:大眾不許傷老嘍卒,叫他們逃命去吧。“三十多老嘍卒抱頭鼠竄,如同喪家之犬。勝爺說道:咱們大眾殺進山口,跟閔士瓊要珍珠國寶萬壽燈。”聾啞仙師阻攔道:未進山寨先有藥酒一計,山內必更有奸謀。咱們大眾暫且回鏢局子,與他下書改日再會,我們也可以看看他的動作。賈七爺、屠大爺等俱道:此計為上。勝爺被眾英雄所勸,乘興而來,敗興而返,眾英雄八十四位遂回鏢局子。
此時太陽平西,眾人漱口喝茶擺酒吃飯,酒至三杯,大家商議,明天下帖,哪位可去,聾啞仙師說道:“貧道不敢派人,恐出差錯,勝施主可以問何人願去。”勝爺酒至五杯,抱腕當胸對大眾說道:“哪一位明日蕭金台下帖,另定日期赴會?哪位辛苦一趟?”當時不下二百餘位,俱各默默無言,連問兩次,無人答言。勝爺麵帶難色,說道:“下名帖傳書,我本人實不能自去。”話言未了,閃出一位剛直的男兒三太道:“老師不必為難,弟子三太願往下書。”聾啞仙師站起身形說道:“三太,你去不得,你不稱其職。”三太聞聽,臉上一陣紅潮,叫道:“師伯!我怎麼去不得?莫非說小侄男畏刀避劍,怕死貪生麼?”聾啞仙師說道:“此事秉性剛愎者不成。你乃世代簪纓,少爺脾氣,此事非性烈者所能。”三太說道:“山大王難道見人就殺嗎?”聾啞仙師道:“作此事,得有勇有謀,能柔能剛。你性如烈火,焉能稱職?三太你不要多言。”聾啞仙師道:“勝施主,你再向下問。”勝爺又向下問道:“哪位去蕭金台下書,替我勝英為力?”話言未了,閃出一位少俠客蕭銀龍來,叫道:“三大爺,愚小侄願往!”勝爺問諸葛道爺:“蕭銀龍可去嗎?”老道用袍袖一遮臉麵,用手暗指蕭三俠。勝爺會意,問道:“蕭三弟,令郎願往可乎?”蕭三爺一笑說道:“老夫隻此一子,猶如掌上明珠,千頃地一棵苗,要說我舍不的,桌麵上我說不出來。他既願去,就叫他去吧。”銀龍一笑說道:“我去有三可,黃三太有三不可。黃三太性暴一不可也;不能言二不可也,能為武技不成三不可也。我若去,第一為的是萬壽燈;二則為勝三大爺;三則我見了閔老寨主,我不能強橫,我還不能軟弱,給眾位老英雄丟臉。話是開心的鑰匙,再者說死生有命,富貴在天,我在蓮花湖三天三夜,尚能未死,何況這一點小事呢?作事要是恐懼畏縮,怎能稱為俠客義士?我意已決,明天早晨,我夠奔蕭金台下書。勝三大爺你就寫信吧,將珍珠燈之事交代清楚,信後麵留點地方,寫上我的名姓,塞北觀音蕭銀龍,書呈閔老寨主,好叫他們知道我的姓名。今天用毒藥酒灌死老嘍卒,拿趙仁是我將他紮死的,我叫眾兄長將趙仁亂刃分屍,放走的嘍卒,必與閔士瓊學說,老匹夫必然懷恨於我,他若見了我必然分外眼紅。到了那時,小侄男見機行事,絕不能墜入他的圈套中,我能安然回歸鏢局子。未思進,先思退,我若在蕭金台受了害,為皇上的寶燈,為三大爺的官司,也算千古留芳,死重於泰山。”當時差役取來文房四寶,勝爺與聾啞仙師相商,書目以上寫閔老寨主台覽,封好了之後,次日蕭金台下帖。吃完晚飯,少俠客早早安歇。
次日早晨,六月廿七,少爺梳洗喝茶吃點心,打開包裹,取出一身新衣服穿好,桃花臉滿麵紅光。勝爺與大眾正在大廳吃茶,少爺來到大廳,與勝爺要名帖與書信,少爺由兜囊中取出綠皮子護書,將書信夾好,帶在腰間,叫道:“眾位叔父伯父!”又叫道:“父親,孩兒下帖去了!”勝英、孟鎧、蕭傑等,俱都以袍袖遮麵,不忍視看,惟有勝爺叫道:“賢侄,你可保重些!”銀龍說道:“三大爺,明天我若不回來,與三大爺就難以相見了。”語畢,笑嘻嘻出了鏢局子大門而去。黃三太叫道:“兄弟,我本願去下書信,怎奈長者不叫去,奈何奈何!兄弟你才一十四歲,愚兄放心不下。”語至此,三太眼淚圍眼圈直轉。銀龍說道:哥哥不必放心不下,小弟此去,安如泰山。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你我兄弟乃是俠客的子弟。兄長豈不聞宋朝有一位嶽元帥,忠君愛民,領兵征討,與金兀術兩陣對圓,金兀術帶精兵二百餘萬,兵強勢大。外有強敵,內有奸臣,宋朝中的秦丞相,懸秤鬻官,非親不取,非財不用,當時有一位新科狀元張九成,無有金銀打點秦丞相,秦檜奏明聖天子,說徽、欽二帝被擄於金邦黃龍府,風傳在金邦坐井觀天,非有膽識過人之輩,不能到金邦請安問候,新科狀元張九成可稱其職。秦檜因為新科狀元不肯打點金銀以肥己,故說新狀元可稱其職,為的是送了新科狀元之命。秦檜將本奏上,宋天子不明真相,遂遣張九成夠奔黃龍府問安,張九成先過嶽營,嶽元帥接待欽差張九成,嶽元帥問道:‘欽差大人有何公幹?’欽差說道:‘我奉旨到番邦黃龍府請問徽、欽二帝之安。’嶽元帥說道:這必是秦丞相之謀,皆因欽差無錢打點秦丞相。‘欽差說道:’大帥不知,我乃一介寒儒,焉有餘資孝敬秦丞相?‘嶽爺問道:’欽差帶了多少隨從來?‘欽差張九成答道:’二百餘人。我打算將隨從寄在元帥營中,我單人獨馬自闖番營。‘嶽爺說道:’欽差大人此去凶多吉少。‘欽差說道:’君叫臣死,臣不死,則為不忠。‘嶽元帥歎道:’真忠臣也。‘嶽爺又言道:’帳前眾位將軍,哪一位保護欽差大人穿番營而過?‘帳下一人厲聲曰:’末將願往!‘嶽爺舉目觀看,乃是勇將湯懷。嶽元帥問道:’將軍帶多少人馬?‘湯懷答道:’末將一人一騎,隨定欽差,我要闖番營。‘二位來到金營,有八大路酋長、都督、太保,報與四殿下金兀術。金兀術問明來曆,親自出營觀看,果然是一文一武,問明情由,兀術暗中說道:’一文一武要穿營而過,真是好樣的。兀術遂傳令:放二位一文一武穿營而過,如有放冷箭暗算者,必要軍法從事。二百萬大隊列於兩邊,一文一武穿營而過,湯懷將欽差送過了金營,有番兵番將接待欽差,湯懷撥馬而歸,金兀術暗傳號令,二百萬大隊要捉活湯懷,不要死湯懷,誰要將湯懷捉住,封他大大一個官爵。湯懷單人獨馬殺了一天一夜。列位,兵到十萬,無邊無沿,兵到二十萬,扯地連天。二百來萬大兵,如何殺得出去?湯懷隻殺得力盡聲嘶,在馬上謝過了宋天子之恩,嶽元帥保舉之德,遂亮佩劍自刎在二百萬大隊之中,宋元明五七百年後仍留美名。眾位兄長,小弟不能比先烈,咱也是俠義之後,豈能自暴自棄?我若死在蕭金台,美名亦可傳千載;小弟若命不當絕,再與眾位兄長聚會一處。眾位兄長請回吧。語畢,小豪傑轉身形夠奔蕭金台去了,蕭銀龍頭也不回,黃三太唉聲歎氣。
少俠客由巳分時到了蕭金台山口,一進山口,呼嘯一響,三五十名嘍卒,每人一口雙手帶一橫,擋住去路:“你這學生好大膽子,敢向山內亂闖?”美英雄一抱拳,說道:“哪位是報事的頭目?”把山口的嘍卒一聽,心中暗想:“這個孩子,長得真好看哪。”遂有一個嘍卒叫道:“頭目,外麵有人找!”隻見由削刀手後麵過來一名報事的嘍卒,問道:“什麼事?”嘍卒說道:“有一幼童來找您。”老頭目說道:“大家不要取笑。”遂問道:“這位小少爺進山何事?”小少爺掏出護書說道:“現有一名帖,請您轉呈老寨主,並有書信一封,必須當麵呈遞。”老嘍卒接帖一看,原來是勝三爺的名帖,上書“勝英字子川。”老嘍卒問道:“小少爺貴姓?”銀龍答道:“在下姓蕭。”老嘍卒遂叫:“眾位兄弟們陪著少爺,我到裏麵遞名帖去。”老嘍卒拿著名帖,來到聚義廳,單腿打千,口中說道:“報老寨主爺,外麵來了一位下帖的,是一個小孩,先遞名帖,要緊書信麵呈本人。”老寨主接帖一看,說道:“眾位寨主,咱下帖請他,他又下帖不知何事?”語至此,遂叫德俊帶領頭目迎請下書之人。這一迎請真是神仙接神仙,玉麵小如來,迎接塞北觀音。報事的嘍卒帶路,來到山口,報事的嘍卒用手點指銀龍說道:“這就是下帖之人。”閔德俊一看,心中暗想:“勝英,你這不是藐視我們山中無人吧?十三省鏢局子什麼人沒有,為何單派一個小孩來呢?”閔少爺又一轉念:“他既然敢來下書,必有點來曆。”銀龍抬頭一看,不問可知,曾聽黃三哥提過,此人必是在北京摔死五城都察院管家的閔二少爺,越獄救秦尤就是此人,此人藝業甚高,年齡較比我大三四歲。銀龍正在思索,老嘍卒給二位介紹,問道:“少爺台甫?”銀龍說道:“在下姓蕭名銀龍。”老嘍卒又指德俊說道:“二位見見吧。”銀龍問道:“寨主貴姓?”閔德俊答道:“在下姓閔名叫德俊。在下年輕,禮貌不周,少鏢頭多要原諒。”
銀龍答道:“豈敢豈敢。在下不明貴寨的規矩,還祈多加指導。”德俊一聽,銀龍雖然年幼,言談不俗,遂答道:“哪裏話來?貴步踏賤地,多蒙抬愛我們父子。鏢頭這一來,蕭金台枯草生輝,增光不少。少鏢頭請。”蕭銀龍答道:“寨主請。”二位並肩慢慢向前行走,他二人說著話,真是對答如流,如賓如友,各自暗中敬重。蕭銀龍走著道兒,杏子眼亂轉,隻見頭道山口是削刀手,二道山口長箭手,一排排一行行,全都站立兩邊。三道寨門撓鉤手,有四五十人,抱定撓鉤,俱都核桃粗的杆子,帶鋼鉤,赤袍血點紅。進了寨門,來到聚義廳的東跨院角門外,蕭銀龍止住腳步。二少寨主暗中佩服,口中說道:“嘍卒們,你們大家陪著鏢頭,請少鏢頭略待片刻,我到裏麵回稟。”蕭銀龍連聲答應,杏子眼向裏偷看,聚義廳高搭天棚一座,天棚過房一尺有餘,銅鐵網罩著四周,銅鐵絲都有黃豆粒粗細,窟窿有鴨卵大小,東敞廳外,牆上俱釘的是茶碗大曲鋼環子,網在鋼環子上掛著,想要出入,非從東西角門不可,聚義廳好似天羅地網一般。二寨主到聚義廳內,回稟老寨主道:“孩兒已將十三省總鏢局的少鏢頭接到。”若是嘍卒們報事,可得單腿打千,因為他是少寨主,故此鞠躬報事。隻聽上麵說道:“來者必是一位說客。”吩咐一聲:“有請下帖之人。”少寨主遂翻身出來對銀龍說道:“少鏢頭,我家老寨主有請。”少爺抖了抖英雄氅,大搖大擺,走到聚義廳,銀龍眼珠一轉,一看正北居中,五間大廳,明五暗七,老寨主閔士瓊當中正座;西廊下蕭金台、蕭玉台,蕭鳳台,三台的寨主;後邊是三山五嶽,黑白兩道,水旱兩麵,有一百五六十位,俱各威風凜凜;東廊下蓮花湖、黑水湖、澎湖、巢湖,綠林道群雄百十餘位。東廊外有三五張桌,銀龍一看,不由得一怔,這一撥人是台灣省的,皆因銀龍是台灣省生人,故此認識。有二千歲石朗,有三千歲金錘無敵將曹士彪,帶領著有招賢館、會賢庭的一幹英雄,俱都是武學出眾,惟有這一撥人物,不屬大清國管轄的,就是勝爺見著,也得以禮相待,俱都是聞名的朋友。
又看老寨主桌前有兩張金交椅,左有鎮八方林士佩,右有大少寨主挾山太保閔德潤,二人更是威風,裏麵兵刃架子上,戳著六十二斤半重的狼牙鑽。聚義廳下站立二十八隊削刀手,各抱樸刀,雄赳赳氣昂昂。聚義廳的地方,足有大戲園子的大小,內中台灣省的二千歲石朗,乃是奉張奇善之命前來,石朗上知天文,下達地理,中曉人和,真有觀天下在掌中之才,文能安邦,武能定國,乃是台灣省第一的人物。雖然前來赴會,石朗暗暗囑咐台灣之人:“咱台灣的人是坐山看虎鬥的宗旨,可別逞能幫拳,咱看一看大清國的龍虎風雲會。”閑話不提,且說削刀手喊道:“來者跪下!跪下!上邊是老寨主爺,老寨主一怒,將你亂刃分屍!”削刀手喊著,銀龍佯作未聞,削刃手說道:“傻啦?怎麼不知道跪下呢?”此時老寨主站起身形觀看,細打量塞北觀音蕭銀龍,頭上五色絨線網子繃頭,裏邊黑漆漆的發髻,梳著兩個小抓髻,荷花色絨繩,打著蝴蝶牌子,下麵五色絲線垂短燈籠穗,兩道細彎眉,一雙杏子眼,含著兩汪水,黑眼珠多,白眼珠少,皂白分明,鼻如懸膽,口似塗朱,瓜子臉元寶耳,長得是女相,年紀也就在十三四歲,身披粉蓮色大氅,內襯荷花色短靠,十字絆英雄帶,下邊荷花色底衣,福字履鑲緞的鞋,白綾子襪子,麵上滿繡花活,半遮蜂金絲繞銀絲的活翅膀,一走活翅膀一顫,儼然襪麵上落著一個花蝴蝶,要說是陳塘關的哪吒沒登風火輪。老寨主看畢,心中忖度:勝英為何單打發一個小孩前來下書呢?遂問道:“你這下帖的有書信轉達麼?”銀龍略一抱拳道:“老寨主,下書人拜見。”遂一伸手取出綠皮子護書,打開護書取出書信,遞與二少寨主,二少寨主轉遞與閔士瓊。隻見書皮上寫麵呈閔士瓊老寨主啟,後麵年、月、日,老寨主打開書皮,取出信箋,上寫:“字呈於蕭金台老寨主台覽,小弟不才勝英頓首百拜:皆因二十六日,多承美意,下帖來請,勝英六月二十六日應約而至,未進寶山,山口外彩棚之中,有藥酒一計,被吾等識破,寨主雖有毒計千條,我命由天,豈能奈我何?我們大家乘興而來,敗興而回,非是我等言而無信。故今遣人送信與老寨主,另改日期赴會。今日二十七日,明天二十八日,我等到寶山,當麵議珍珠燈之事。如二十八日我等不到寶山,勝英則為言而無信之小人。別無他敘,一言為定。年月日時。”後寫了“遣下書人塞北觀音蕭銀龍,呈閱老寨主台覽。”
老寨主特念兩遍,念畢,不由得心中大怒,便將書信向桌上一拍,大聲說道:“昨天識破藥酒一計,你們用藥酒灌死陰頭目,然後又將我的徒弟趙仁拿住,用匕首刀紮死,三十多名嘍卒逃回山中,言說是蕭銀龍辦的此事。昨日壞我大事,今日還敢來下帖!”老寨主向蕭銀龍問道:“你就是蕭銀龍嗎?”蕭銀龍答道:“然也。”老寨主又問道:“你們十三省總鏢局有幾個蕭銀龍?”小俠客杏眼一轉,說道:“大清國南七北六十三省,就是一個十三省總鏢局,鏢行之中隻有一個蕭銀龍,並無二個。”老寨主大怒:“昨日彩棚之事,都是小娃娃你所做的嗎?”銀龍微然笑道:“不錯,正是。”老寨主說道:“你莫非吃了熊心豹膽?昨天我恨不得將你當時拿獲,給我們被害之人報仇雪恨!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今日你來下帖,不畏死乎?”蕭銀龍微然一笑道:“老寨主,人講禮義為先,樹講根本為源,你們下帖是聘請我們赴會,在山口外先有藥酒一計,酒內藏毒藥,殺人不用刀,我們若中了詭計,喝了藥酒,豈不八十餘人全都喪命?幸被我們識破計策。不錯,是我將趙仁用刀紮死的。我們要是吃了藥酒,就是八十多條人命,雖然沒被害,猶如被害一樣,你們的毒心,絕對是想不到我們識破的。一命抵一命,還得八十四條命呢,我們隻灌死一個老嘍卒,剁了一個趙仁,沒將眾嘍卒俱都殺害,那是我們有好生之德,殺了趙仁是分所當然。”閔老寨主聞聽大怒,說道:“小娃娃敢當著天下英雄饒舌,我一句話將你剁成肉泥!你認母投胎!”小豪傑聞聽哈哈一笑,說道:“我前來下書,不是勝三大爺叫我來的,是我討著來的。來者不懼,懼者不來,現在來到你們山裏,渾身上下屬你們管,千刀萬剮隨你們便,要有半點懼怕,不是俠客的後人。”老寨主一聲吩咐:“大眾亮家夥,將小娃娃亂刃分屍!”兵隨將令草隨風,眾寨主一聽吩咐,百十餘位,齊甩大氅亮家夥,要將銀龍亂刃分屍。
銀龍冷笑兩聲,遂說道:“老寨主你看,我變顏色沒有?怕死我不來。但是老寨主你白活七十多歲,可惜老寨主這大年歲,不曉得兵書戰策,古聖軼事。”此時石朗哈哈一笑。石朗這一笑,老寨主麵上有點掛不住,口中叫道:“娃娃,我怎不曉得兵書戰策,古聖軼事?你且道來。”銀龍答道:“你的寨主下書,我們鏢局款待來使,恭恭敬敬。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沒有將送殯的埋墳裏的,龍爭虎鬥,沒有斬來使的,你沒看過兵書戰策嗎?在下下名帖,遞回書,你要將我亂刃分屍。老寨主你聘請天下英雄,就為的是蕭銀龍嗎?明天我三大爺來了,你跟他較量啊,跟我一個蕭銀龍何苦來呢?一刀一刀的就宰蕭銀龍,蕭銀龍若哼一聲,不是俠義的後代。”老寨主心中說道:“此子好伶俐的口才!”閔士瓊遂一聲冷笑,計上眉梢,口中說道:“老夫焉能殺你?不過試試你膽子如何耳。”銀龍心中說道:“我身在蕭金台,性命在你掌握之中,咱們是誰也別愚弄誰。”此時老寨主問道:“明日赴會你來否?”銀龍答道:“若不赴會,不是蕭門之後。”銀龍話雖如此對答,心中思索:明天我若來了,護庇我的有八十多位,他再想害我,是辦不到的,三位俠客與我諸葛伯父、歐陽伯父及孟金龍大哥、黃三哥等,全都能為高強,我來了你們不過看看我。老寨主說道:“德俊帶幾個人,將銀龍送出山去。”蕭銀龍說道:“老寨主別派人相送,我不走。”老寨主問道:“你為何不走呢?”銀龍說道:“你要殺我,必須係在明處。當著天下英雄,我雖被害,我亦瞑目於地下;你若暗中加害,我死得不明不白,我還不如正大光明死在天下英雄之麵前,也可以給眾英雄留作茶餘酒後的美談。況且為皇家的珍珠萬壽百寶燈,為我三大爺的官司,總算正大光明,我願死明處,不死暗處。”老寨主說道:“你藐視老夫了,我派人將你送出山寨,若有動你一點油皮的,我當時將他號令斬首。”銀龍聞聽,控背躬身說道:“如此,謝謝老寨主。老寨主是人物,不能失信。”那石朗心中說道:“這孩子他是怕外麵山環裏有人暗算於他,他用話擠兌老寨主一下子。此子太精明了。”
正在此時,銀龍忽聽背後鋼風的聲音,摟頭蓋頂而來,銀龍急忙用雙手一扶桌麵,橫著向西一縱,就聽“咯噔”一刀,剁入桌麵內三四寸去。你道,為何剁進去三四寸深呢?皆因此賊是躍起身形向下剁的。少爺一笑,口中叫道:“老寨主,真是令出如山!”閔士瓊一看大怒,說道:“冤家趙義好生大膽!老夫剛吩咐,誰要暗算銀龍,號令斬首。你敢當著老夫麵前無禮。來呀,將趙義推出去,人頭拿來見我!”過來一對刀斧手,手忙腳亂,將趙義繩縛二背,就要向聚義廳下推去。有蓮花湖的老寨主韓殿魁,澎湖、巢湖的寨主等,上前勸道:“老寨主息怒,雖然令徒違背號令,乃是要給兄長報仇。父兄之仇不共戴天,老寨主看在我等麵上,念師生之情,恕過趙寨主吧。”列位,蕭銀龍是紙糊的燈籠心裏亮:他們大家給趙義劃的計策剁我,老寨主要怪下來,他們大家再求情,人情麵子重,一定殺不了趙義。少俠客思索至此,遂抱拳說道:“這位是趙仁的弟兄?”老寨主說道:“他與趙仁是同胞兄弟,他叫趙義。”銀龍笑道:“那就奇怪了,與兄報仇,有何不可?看在我的麵上,老寨主恕過趙義吧。”眾寨主求情,此時還未將趙義推下聚義廳呢,老寨主聞聽銀龍之言,遂說道:“將趙義推回來,撤去綁繩。”惡賊趙義遂謝過寨主不殺之恩。閔士瓊說道:“非是老夫不殺你,眾位寨主與你求情,蕭銀龍不究,他若究問,老夫非殺你不可。”惡賊趙義站在一旁,咬牙切齒,看著小俠客直喘大氣。蕭銀龍又抱腕說道:“老寨主,你令徒趙義有不服之色。當著天下英雄,我與趙義比賽比賽,他要將我一刀剁死,我死而無怨。在下也帶著兵刃呢,倘若傷了令徒呢?”語至此,複又說道:“我想起來啦,不比賽啦。”老寨主說道:“你這是怎麼說話呢?為何又不比賽啦?”銀龍說道:“並不是我反複,我有點不上算,你的徒弟若將我剁了,那算完事;我若傷了你的徒弟,你若是一怒,就許將我剁了,給趙義抵命。”
閔士瓊聞聽此言,不由得怒道:“你這就多說了,老夫絕不能無情無理,誰要殺了誰都認命。”銀龍又說道:“我還有話要對老寨主說明,我的藝業不精,倘若令徒將我結果了性命,我拜求老寨主,我用的兵刃是判官雙筆、亮銀叉,老寨主存一分陰德,派人將我雙筆、亮銀叉送到鏢局子。吾之家嚴與勝三伯父,看見兵刃暗器,如見人一般,我死後也感老寨主之恩德非淺。”閔士瓊聽罷,遂說道:“你如果受傷,老夫必將你的兵刃暗器,一定給你送回,絕不失信。”石朗聞聽,暗暗一笑:老頭兒上了小孩的當啦,送兵刃的人還能活得了?“銀龍遂將大衣脫下,背後的小包裹打開,亮出雙筆,繡花囊帶好了三隻毒藥叉、六隻亮銀鏢,又將小包裹包好,背後一背。此時三個嘍卒按住桌子,趙義將刀用力拔出來,二人在聚義廳向前一塊兒一湊,趙義的鬼頭刀用十足的力量奔銀龍剁去,少爺雙筆一晃躲開,趙義攔腰又是一刀,少爺向旁一閃,又躲過去了,第三刀又向胸前刺去,銀龍隻是招架,閃展騰挪,笑笑嘻嘻並不用力。天下英雄觀看,內中有人道:小孩膽小不敢動手。”你道,少爺會大鬧蓮花湖,韓秀是知道的,韓秀遂對那人說道:這孩子的膽子比人都大。他哪是膽小?他為的是將趙寨主累乏了,他好上招。我若讓小冤家逃出蕭金台去,他必說蕭金台沒有高人,藐視綠林道。要出聚義廳,非東西角門走不可,別處走插翅難飛,我絕不叫小冤家逃出蕭金台聚義廳。一會兒他看趙義累了,他該緊上招啦。他在我蓮花湖大鬧好幾天,我是知道的。“韓秀遂暗暗吩咐水八寨、旱八寨的寨主,水八寨寨主把住東角門,旱八寨寨主把住西角門。十六家寨主遂將東、西角門把住。果然不出韓秀所料,蕭銀龍等到趙義剁了二十多刀,趙義的熱汗可就流下來啦,判官雙筆摘解撕擄,一招跟著一招,可就不放鬆了。眾人一看,好筆法,好身法,惡賊趙義衣襟濕透。此時少爺又且戰且退,老寨主心中納悶:這孩子怎麼又且戰且退?”銀龍此時可是向東南退,杏子眼亂轉,一看東角門有人把守,小俠客認識,都是蓮花湖的人,心中說道:韓秀你太惡啦,東西角門乃是出入的道路,被你全都把住啦。可惜你叫韓小帥,走馬觀碑,目視群羊,你絕人的道路啦。累代相傳,打仗沒有不給人家留走路的,若是兵臨城下,圍城的時候都閃出一門來,好叫守城的戰將與兵卒百姓逃命,如將四門俱都圍住,守城的戰將與兵卒等,必然拚命。銀龍心中暗道:韓秀,就因你,我非將姓趙的紮死不可,我逃不了還落個夠本,得便我還許走。此時賊人趙義力盡聲嘶,挾肩帶背給了少爺一刀,少爺用左手的判官筆倒須鉤,將鬼頭刀拿住,向外一推,右手的筆向趙義肚臍下一挑,趙義腸肚皆出。
少爺又向外一縱,抬腿擦筆,冷笑道:“這就是令徒哇,這不是現世嗎?還要與我勝三大爺比賽。”閔士瓊大怒,眼看趙義腸肚皆冒,老寨主說道:“你紮死我徒弟,我並未說別的,你為何誇口,藐視我手下無人?來呀,大眾亮兵器拿他!”銀龍笑道:“下海必有擒龍力,我必有走法。”遂用八步趕著童子功,一擰身上了東敞廳。天棚離著敞廳五六尺高,天棚是竹杆子搭的,少爺兩隻手捋住兩根竹杆,兩隻腳登住兩根竹杆子,天棚上的網都是黃豆粗的銅鐵絲。少爺一聲呐喊:“我打銅鐵網內鑽出去了!”六月間天氣暑熱,天棚的席可拉開啦,隻露著銅鐵網。群賊聽少爺喊要鑽出去,莫不心中納悶,東角門的賊人遂舍了東角門,奔東敞廳天棚上觀看。小英雄一看,八個賊人離了東角門,小英雄兩條腿一踹杆子,兩手一鬆,使了一個燕子掠水式,離地四五尺高,一疊腰站起身形。群雄一怔,小少爺已出了東角門,回頭說道:“眾位,明天再見!”韓秀嗔道:“你們八位是幹什麼的?”眾人說道:“他說他能打網窟窿鑽出去,我們在東角門看不見,所以繞到西麵觀看。”韓秀說道:“此子若不剪除,綠林道無類矣。”韓秀語畢,遂亮刀追趕。為什麼韓秀要追趕呢?皆因為銀龍大鬧蓮花湖,記恨在心。韓秀這一追,飛天鼠秦尤、柳玉春等,隨後也就趕下來了。但是銀龍明知道由山口走不了,銀龍出了東角門,不向南去奔山口,轉向東方躥房越脊而逃,縱過大牆,乃是陡壁山崖,樹木叢雜,少爺腿雖然快,無奈四寇後麵緊緊追趕。韓秀叫道:“秦大哥,小冤家路逢絕地,蕭金台山口裏向東去是死路。”韓秀又追出二裏餘地,美英雄抬頭向東一看,吃驚非小。山道坡有一山澗,有一二百丈深,寬有八九丈,掉在山澗裏,必得摔成肉泥。縱遠誰也遠不過兩三丈,就是劍客也就是縱一丈七八遠,小英雄無奈何,順著山坡又往南去,南麵橫山阻路,直上直下,學業高的也就是上去三五丈,少爺無可如何,又順南山坡向西去。
韓秀心中說道:“向西去就是二道山口,有弓箭手,到在那裏亂箭齊發,向南去有橫山阻路,東去有深澗一條,北麵有我韓秀追趕,看他向哪裏逃走?”張德壽大喊道:“拿住小冤家不殺他,先挖他眼睛,後剁他十指,看他含糊不含糊!”少爺聞聽,心中說道:“群賊真狠哪,父母的遺體,為什麼叫群賊玩笑?”思索至此,一提腰圍子,亮出匕首刀,自己說道:“路逢絕地,不得自由,不如自刎一死。”少爺匕首刀方橫於項上,就見陡壁山崖五六丈高處,一聲罵道:“王八羔子不要自刎,有吾在此!真不愧俠客兒子。”韓秀一看,心中暗想:“我若被歐陽氏戲耍,我栽不起筋鬥。”韓秀回頭就跑,秦尤抱頭鼠竄,柳玉春雅賽喪家之犬,惡賊張德壽嚇得尿流滿褲。歐陽大義士嚇退群賊,搭救塞北觀音蕭銀龍。銀龍說道:“你早幹什麼來著?”歐陽大義士道:“我看熱鬧來著。”銀龍又問道:“你打哪過來的?此處山澗三四丈寬。”歐陽大義士說道:“我就打這旮旯裏過來的,我會飛。皆因你下帖來的時候,勝三爺愁眉不展,因此吾隨下你來,探探吉凶禍福。”說著話,遂向南走了有三五丈遠,西山坡上有幾棵龍爪樹,東山坡上也有龍爪樹,有一細繩,上拴一物,比鏢長點,山澗東麵龍爪樹上,拴著絨繩,西麵用鐵鏢釘在樹上。大義士說道:“你揪著絨繩,一把一把拉著就過去了。”銀龍說道:“不行,那鐵鏢似要從樹上落下來,就將我摔死啦。”歐陽爺說道:“我給你釘在樹裏,就落不下來啦。”蕭銀龍遂雙手拉絨繩而過,來到東坡,撒手絨繩,歐陽大義士一笑,說道:“小王八羔子,你還得學二十年。你看我。”踩絨繩而過,離東澗坡有五尺遠,腳一著勁,縱下絨繩,說道:“銀龍,你明白我怎麼能踩繩嗎?”銀龍說道:“你皮馬褂兜風,故此能行。”歐陽爺說道:“對啦,要沒有皮馬褂可不行,手裏得拿著杆子,或者是傘。”又叫道:“銀龍,你打這旮旯裏往東去,是南北大路,可以奔鏢局子而去。”小俠客說道:“謝你活命之恩,叔父受我一拜。”歐陽大義士說道:“王八羔子,不拜倒也罷了。”小俠客問道:“你絨繩上那宗物件叫作何物?”歐陽大義士說道:“這是古人所傳,叫博浪錐,昔日張良曾用過這種兵刃。”銀龍說道:“咱回鏢局子吧。”歐陽大義士說道:“我還得過去,將博浪錐釘淺點,然後我再踩過來,抖絨繩取回博浪錐。吾有個外號,人稱瓷公雞。你歐陽二叔,外號叫翡翠貓。我二人一毛不拔,不能丟東西。我過山澗還要辦點事,你回去你三大爺要問你,就提我掌燈時必回鏢局子。你回去吧,恐怕你勝三大爺放心不下。”蕭銀龍下了山坡,回鏢局子去了,歐陽爺踩繩過山澗而去,暫且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