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腸胃炎,白血球特別高,我知道,給我開張病假條吧。”
這回,唐肖終於抬頭,戴上眼鏡看了對方一眼:“等結果出來自然就清楚了。”
坐在對麵那個大男孩,約莫二十多歲的樣子,襯衣半敞、修身的牛仔褲、頭發帶著剛睡醒後的隨意。那小子笑起來,很狡黠的樣子:“沒必要這麼麻煩吧。”
唐肖執意把單子遞過去,對方猶豫了一下,還是老老實實地接了過去。
過了一會兒,這小子帶著報告重新回來,唐肖低頭看了一眼:“沒什麼問題,隻是單純的消化不良,去藥房取藥,一日三次,每次一片,飯後服用。”
“喂,你這樣是不是太不負責了?我是真的不舒服。”
唐肖把筆放下,定定地看著他,麵無表情:“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
那小子見他認真起來,忽然笑了起來:“當然是你。唐肖,過了這麼多年了咱們頭一回見麵,你就這麼對付我?”
唐肖仍舊冷冷看他,然後在病曆上寫上最後幾個字:“這跟我們認不認識無關,我治病救人,沒義務幫人裝神弄鬼。”
“你還真一點都沒變。”
“你倒是變了很多,寧願。”
“變帥了,我知道。”
唐肖真覺得寧願就跟他名字一樣,寧願不見。這小子倒是理所應當地給他解釋:“真的,唐肖,給我開張病假條。我媽老同學的女兒從英國回來,安排我們倆見麵,她就回來轉個機,過幾天就去美國進修了。說不定這事兒關乎我餘生的幸福……你就……”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唐肖冷冷地打斷他。
“你幫不幫我這個忙?”
“你要編也編個像樣的理由。”
寧願還想反駁,不知怎麼的,被唐肖那犀利的目光打量之下愣是沒把謊圓住:“行吧,我說實話。我在這兒的一家地產公司實習,上個月來的,一切都還行吧,你也知道,我這樣的個性到哪兒都能混得開,這工作談不上喜不喜歡,還算是遊刃有餘吧。這幾天有個難纏的老板一直來售樓處找我麻煩,獨處的時候偶爾還動手動腳,我覺得動機不純,可我剛來,人又是一金主,隻要字兒一簽,樓一買,指標完成過試用期,得罪不起。所以我打算跟公司請幾天假,避避風頭。”
唐肖雙手交疊,下巴往上一擱:“你大學學的什麼?”
“公關。”見他眼角挑了一下,寧願又不得不把話說完整,“公共關係。”
唐醫生點點頭:“是麼?我還以為是影視劇編劇呢。後麵還有病人。”
寧願雖然明白他是趕他走的意思,可還是愣了一下,立馬又換了種態度:“唐醫生,別這麼見外啊,久別重逢,晚上我請你吃飯。”
唐肖見他笑得禍國殃民,依然不為所動:“出門左拐,內科,讓他們給你查查是不是發燒;再不然,出門直走上樓,神經科。”
晚上七點,唐肖經超市再回家,蒸了條魚,再炒了兩個素菜,等著米飯煮熟的檔兒接了個電話,他哥兒們張繼打來的,問晚點過來能不能來搭個夥。唐肖無聲地笑了一下,說給你下碗洋蔥麵。
“一大清早出勤就被你使喚去管違章停車,你就這麼打發我?”
“大晚上吃太膩對身體沒好處。”
“我就弄不明白了,那姓馮的二世祖有什麼不好,追著你也一有段時間了,你偏不給人好臉色瞧。”
“他來急診那天是個男人陪他一塊兒來的。”
“那又怎麼了?後來不是也銷聲匿跡了麼?”
唐肖看了下時間,把消毒櫃裏的碗筷取出來:“我不習慣二手貨。”
“就你他媽的那潔癖的毛病,遲早有人替天行道收拾你。”
張繼說完斷了電話,都認識這麼久了,偶爾還是會被這家夥給氣得咬牙切齒。他們倆高中的時候是同桌,也是同床。唐肖睡上鋪,他睡下鋪。白天在教室裏上課的時候不明顯,大概所有人都隻覺得唐肖是他們學校最有範兒的班長,尤其是女生。那個年紀的男生,或多或少難免邋遢,唯有唐肖,完美得不著調。他有自己的原則,襯衣袖口永遠看不到半點汙跡,課桌裏的書總是依照一種特定的邏輯整齊擺放。這本來是一件挺個性的事,可到了宿舍就能攪成一鍋粥。
那會兒八個人一個宿舍,張繼真覺得自己不算最離譜的那一個,無非是衣服一周一洗,桌子半個月不理,可誰讓他挨著唐肖。第一次唐肖指著他那張堆滿了廢紙還有零食包裝以及泡麵碗的桌子請他收拾的時候他沒搭理,第二次他髒衣服堆在床腳唐肖讓他挪開的時候他沒當回事,第三回唐肖讓大夥兒周末晚上回來大掃除的時候,所有人都當耳旁風。於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周六下午,張繼打完籃球回來,發現整間屋子上煥然一新,驚得下巴簡直沒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