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南屏醉跡 (3)(2 / 3)

適值王安撫坐在堂上看見了,因叫人拿了進去,拍案大罵道:“你這大膽禿廝,怎敢立在我府門外張望?”濟癲道:“相公府門外人人可立,為何小僧立一立,便是大膽?”安撫道:“他人偶立立,便走去了。你這禿廝,立而不去,又且探頭縮腦的張望,豈非大膽?”濟癲道:“小僧立而不去,是心要求見相公,因無人肯通,不得其門,故不得已而張望。”安撫道:“你且說,要見我為著甚事?”濟癲道:“聞知相公惱和尚,小僧以為和尚乃佛門弟子,隻為梵修祝讚,暗為人增福壽,故賴人衣食,而不能衣食於人,無可惱處,故特來分辯。”安撫聽了,默然良久,道:“我惱與不惱,你如何得知?且有甚分辯?”濟癲道:“小僧也無甚分辯,隻有一段姻緣,說與相公,求相公自省。”安撫道:“你且說來。說得好,免你責罰;說得不好,加倍用刑。”

濟癲因說道:“昔日蘇東坡學士與秦少遊、黃魯直、佛印禪師四人共飲。東坡因行一令:前要一件落地無聲之物,中要兩個古人,後要結詩二句。要說得有情有理,而又貫串,不能者罰。”旁邊看的人都替濟公躭憂,濟公卻不慌不忙道:“相公聽著:

蘇東坡說起道:筆花落地無聲,抬頭見管仲。管仲問鮑叔,如何不種竹?鮑叔曰:隻須三兩竿,清風自然足。

秦少遊說道:雪花落地無聲,抬頭見白起。白起問廉頗,如何不養鵝?廉頗曰:白毛鋪綠水,紅掌撥清波。

黃魯直說道:蛀屑落地無聲,抬頭見孔子。孔子問顏回,如何不種梅?顏回曰:前村深雪裏,昨夜一枝開。

佛印禪師後道:天花落地無聲,抬頭見寶光。寶光問維摩,僧行近如何?維摩曰:遇客頭如鱉,逢齋項似鵝。”

王安撫聽了,打動當年心事,忍不住大笑起來,道:“語參禪妙,大有可思。且問你是那寺僧人?叫甚名字?”濟公道:“小僧乃淨慈寺書記僧,法名道濟。”王安撫聽了,大喜道:“原來就是做榜文‘叫通天耳’的濟書記!果是名下無虛,快請起來相見。”重新見禮過,遂邀入後堂,命人整酒相留,安撫親陪。

二人吃到投機處,濟公方說起兩廊畫壁之事,“要求相公慨然樂助。”安撫道:“下官到任未久,恐不能多。既是濟師來募,”因取出俸鈔三千貫,“叫人押送到淨慈寺去。”濟公方謝別安撫,一同回寺。長老看見,隻驚喜得吐舌道:“這位宰官化得他來,真要算他手段!”

又一日,吃得爛醉,走到清和坊街上,早一交跌倒。他也不扒起來,竟閉著眼要睡。正值馮太尉的轎過,前導的虞侯看見,吆喝叫他起來。濟公道:“你自走你的路,我自睡我的覺,你管我怎麼?”太尉轎到麵前,聽見了,因喝罵道:“你一個和尚,吃得爛醉,說我管你不得,我偏要管你一番,看是何如?”因分付四五個虞侯將濟癲扛到府中,當廳放下。太尉複問道:“你這和尚,既入空門,須持五戒,卻癲狂貪酒,怎說無罪?”因叫當該取紙筆與他,問他是何處僧人,有何道行,可從實供來。濟癲道:“要我供,便供何妨?”因接了紙筆,竟供道:

南屏山淨慈寺書記僧道濟,幼生宦室,長習儒風。自威音王以前,神通三昧;至傳燈佛下世,語具辨才。宿慧暗通三藏法,今修背記十車經。廣長舌,善譯五天竺書;圓通耳,能省六國梵語。清涼山一萬二千人,猶記同過滑石橋;天竺寺五百餘尊者,也曾齊登鷲峰嶺。理參無上,誰不豎降旗?妙用不窮,自矜操勝著。雲居羅漢,惟有點頭;秦州石佛,自難誇口。剃光頭,賣蘿卜,也吃得飯;洗淨手,打口鼓,也覓得錢。倔強賽過德州人,蹺蹊壓倒天下漢。有時娼妓家說些因果,瘋狂不是瘋狂;有時尼姑寺講些禪機,顛倒卻非顛倒。本來清淨,笑他龍女散花多;妙在無言,笑殺文殊獅子吼。唱山歌,聲聲般若;飲美酒,碗碗曹溪。坐不過,禪床上醉翻斤鬥;戒難持,缽孟內供養屠兒。袈裟當於盧婦,盡知好酒癲僧;禪杖打倒龐婆,共道風流和尚。十六廳宰官,莫不盡我醉後往還;三天竺山水,從來聽予閑中坐臥。醉昏昏偏有清頭,忙碌碌卻無拘束。雖則欲加罪,和尚易欺;隻怕不犯法,官威難逞。請看佛麵,稍動慈悲,拿出人心,從寬發落。今蒙取供,所供是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