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短篇小說 花花轎兒出山來 (1)(2 / 3)

“就是!別個娘老子才能幹嘛!”

嗡嗡嚶嚶中,已有不安分的小夥子和姑娘調情:“秀妹,回去跟你媽說,二天也要辦雙的!”

有兩個認得媒婆的老太太,走攏去拉著她的手,查戶口似的認真、嚴肅地問:“表嫂呢,這是哪家的丫頭?”

老婦人自是感到分外光榮,滿臉的皺紋也伸張出來,趁機大談特談起來——也如某些“新星”談其創作體會一樣:“哎呀,你還不曉得呀,是我外侄女得嘛!娘親有舅,爺親有叔,嗨呀,還不是我跟她操的這份心!你們不曉得,我那妹兒和妹夫,都是舊腦筋人,好像要把錢財背進黃土!我說,你就嫁最後一個女了,也要辦得體體麵麵些,走得熱熱鬧鬧些!我那妹夫說:‘上得親家門,過得媒人臉就行了!她前頭兩個姐姐,都沒有辦個啥子,莫落下他們說虧欠!’我說,那時是啥年月,現在又是啥世道!她們出嫁的時候,一天工值八分錢,沒辦個啥子該怪‘四人幫’!這陣條件好了,感謝鄧爺爺,該滿妹仔撿便宜就撿。就這樣,才好好孬孬辦了幾樣常用家具,請了幾個吹打……”

“嗨,也就不錯了!不錯了!”幾個老太太佩服得五體投地,急忙點頭恭維。

新娘的哥哥,倒毫不計較舅母的言過其實有損他們家庭的形象。看見四麵全是羨慕的眼睛,也便生了一榮俱榮的驕傲和疏財仗義的豪爽,舉手從兜裏掏了一盒帶錫箔紙、在鄉下人看來很高級的香煙,極客氣地每人發了一支,這更贏得了諸位看客的好感。有人馬上點了煙,可剛吸兩口便熄了火——原來是從削價煙攤上買來的。可大家毫不計較,愛不釋手地把熄了的煙頭塞進口袋裏,一麵又加入業餘評論。

就在這時,另一堂“期會”來了。

來的是一輛紮著彩帶鮮花,光亮亮的淺綠色上海牌小轎車,車內坐著紅光滿麵、喜氣洋洋的新郎新娘和一位四十上下、端莊穩重的女陪客。

原來,這條鄉間公路的盡頭,離埡口五十裏外是一座早些年從大城市遷來的國防工廠。今天是廠工會、廠團委、廠婦聯為廠裏十幾對新婚夫妻舉辦儉樸而隆重的集體婚禮。

坐在車裏的新郎是廠工會的幹部,當然積極參與這樁移風易俗的新事,動員在縣城某單位供職的新娘到廠裏參加集體婚禮。新娘的單位恰好因為前不久有兩對青年將婚禮大辦特辦,直至酗酒出事,受了上級批評,因此,自然對這位新娘的婚事十二萬分的支持,特地派出了穩重的人事科長做送親客,以彰文明,以樹榜樣,乘上國防廠派來的接親車興衝衝而來。

這轎車駛攏人群時,便恰恰遇到抬箱籠的小夥子在喊“順口溜”,向新娘討喜錢:

七箱八籠前頭抬,

花花轎兒出山來!

出山來,往前走,

走攏花堂好磕頭!

念完,又對著轎簾高聲問道:“新嫂嫂,有不有話說?”話音落腳,立時有十幾個粗獷的嗓音跟著應道:“有話早點說!”聲音如唱歌一般,一邊唱,一邊扯長臉笑,皆如廟裏塑的笑彌陀。與此同時,嗩呐、鑼鼓一陣猛吹急打,嘈嘈雜雜,像戲院的開場鑼。

轎車上的新人及陪客,也就格外地興奮。他們睜大眼睛,閃著熠熠的光輝,恨不得將眼睛都變成照相機,把這些熱鬧而奇異的場麵攝進去。繼則把目光落在那些笨拙而做工粗糙的家具上,品評一番。然後,就用眼睛去尋找那位新郎。待看見他時,隻見小夥子觸電似的,倏地低下頭,並用傘遮住半邊紅彤彤的臉孔,兔子似的躲到一邊去了。這對新人又相視笑了一番。

這時,那花花轎兒的門簾,輕輕掀動,從裏邊伸出一隻白皙的手,並露出手腕上一截紅色衣袖,纖纖五指攥了一疊零票。候在轎門喊順口溜的夥計,猴兒般機靈地竄過去,對方卻指拇一鬆,早就縮了回去,周圍就立馬響起一片笑聲。有人又高聲嗔道:“三順,莫得出息!”“莫出息”並不生氣,笑嘻嘻地從地上拾起錢,數了數,宣布道:“這回新嫂嫂大開,每人五角!”眾人一陣歡呼,嗩呐、鑼鼓又一齊高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