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開始了一段漫長的旅程(3)(3 / 3)

皮果提先生一聲不吭走過去,出了門。

“哦,可恥呀,達特爾小姐!可恥呀!”我忿忿地說道,“你怎麼忍心糟踐他、傷害他!”

“我恨不能糟踐他們所有的人,”她說道,“我恨不能拆掉他的房子、在她臉上烙上印記、給她穿上破衣爛衫然後把她扔到街上去餓死。如果我有權力審判她,我一定這麼做。做得到嗎?我一定這麼做!我憎恨她。如果我一旦有機會當麵痛斥她這個不要臉的人,無論她在哪兒!我也一定會走到那兒去那樣做。如果我能把她趕進她的墳墓,我也一定那樣做。如果她行將咽氣,而有一句話可以使她感到些許安慰,而我又知道這是句什麼話,那我就是死也不會說的。”

她那一串激烈的話在我聽來,隻不過是她瘋狂的情感掩蓋著的軟弱。就算她聲音不提得那麼高而比平日更低,那種感情也在她全身表現了出來。我的一切描寫都不足以描述盡在我記憶中的她,都不能夠充分表現她那宣泄怒氣的神氣舉止。我見過各種感情表達,但從沒見過第二次像她的那種。

皮果提先生正沉思著緩緩走下山坡時,我趕上了他。我一到他身邊,他就說他本準備在倫敦辦的事此時已不再讓他懸心了,他想當天晚上就“開始這旅行”。我問他想去什麼地方,他隻說“少爺,我要去、去找我的外甥女”。

我們回到雜貨店的小樓上,在那裏,我得以把他的話告訴皮果提。她反過來告訴我,當天早上他已對她說過同樣的話了。至於他要去什麼地方,她對此並不比我知道很多,不過她相信他已心有規劃了。

在這種情況下,我不願離開他。我們三個一起吃牛肉餅,這種餅是皮果提拿手的許多作品中的一種。我記得很清楚,這一次的牛肉餅裏混有從鋪子裏不斷升上來的各種怪味,它們來自茶葉、咖啡、奶油、火腿、幹酪、新鮮麵包、劈柴、蠟燭、核桃醬油等等。晚飯後,我們在窗前坐了約摸一個小時,沒說什麼話。後來,皮果提先生起身,拿出他的油布包和粗手杖,把它們放到桌上。

他收下他妹妹的一點現款,作為他應受的遺產;當時我想,這錢隻夠他維持一個月。他答應遇到什麼事給我寫信,於是他背起包,拿起手杖,向我們倆道“再見”。

“萬事順心,親愛的老媽媽,”他摟著皮果提說道,“你也一樣,衛少爺!”他又握著我手說道,“我要到處去找她。我希望她在我離開的期間回了家——雖然,啊,那是不大可能!——或者我把她帶回家——我是說,我和她要在沒人能責罵她的地方生活,也要在沒人責罵她的地方死去。如果我遭到什麼不幸,請記住,我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是:‘我仍然愛我那親愛的孩子,我原諒了她!’”

他說這番話時沒戴上帽子。說完後他才戴上帽子,走下了樓梯。我們把他送到門口。那是一個暖和幹燥的黃昏,在小路所通向的大路上,此時正是夕照如血、行人罕見。他在我們那沒有陽光的街角上獨自轉入一片如血的餘暉中,從我們視線中消失了。

每當夜晚,每當我在夜間醒來,每當我看到月亮和星星或聽到風聲雨聲時,我眼前總出現那可憐的苦行者孤苦伶仃的身影,並記起這幾句話:

“我要到處去找她。如果我遭到不幸,請記住,我留給她最後的一句話是:‘我仍然愛我那親愛的孩子,我原諒了她!’”